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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轻侯连眼皮都懒得抬,用刀鞘随意敲了敲靴子上沾染的沙尘,嗤笑道:“总好过某些走起路来叮当乱响,活像个走街串巷卖零碎的花蝴蝶。怎么,苗疆混不下去,跑来这儿现眼?”
花欲燃不怒反笑,指尖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慢悠悠道:“总比某些人强,跟了一路,连片衣角都摸不着。怎么,是人家嫌你身上的马粪味儿太重,不肯让你近身?”
赫连轻侯终于抬眼,刀锋般的目光在他脸上刮过,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森然:“再重的味儿,也比某些人浑身爬虫子的骚气好闻。至少老子不靠那些歪门邪道讨人欢心。”
“讨人欢心?”花欲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腰肢轻颤,银铃乱响,“就凭你?怕是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吧?难怪只能在这儿当个看门狗。”
“看门狗也比你强,”赫连轻侯反唇相讥,“至少不招人烦。倒是你,上赶着送上门,人家正眼瞧过你吗?”
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空气中火药味弥漫。
花欲燃眼中戾气一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已悄然扣住一枚细小的碧色鳞片。“找死!”他声音陡然转冷,手腕一抖,那点碧光已悄无声息地射向赫连轻侯面门。
他身后数名苗疆装束的随从几乎同时上前半步,手按在了腰间造型奇特的弯刀或鼓囊囊的皮囊上。
赫连轻侯反应快得惊人,长刀甚至未曾出鞘,只是手腕一翻,厚重的刀鞘带着一股蛮横的劲风精准扫出,“啪”的一声脆响,将那枚淬毒的碧鳞蛊针击飞,没入沙地不见踪影。他身后的几名中原武人也立刻握紧了兵刃,气氛骤然紧绷。
“二位,且住。”
一道沉浑的声音响起。顾宗峙魁梧的身影已缓步来到近前,他目光先落在花欲燃及其身后那群气息阴冷的苗疆人身上,带着审视与一种居于上位的淡然:“苗疆的朋友远道而来,是为共襄盛举,何必一见面就伤了和气?” 随即视线转向赫连轻侯,语气平和却自有分量,“赫连少侠,大局为重。”
楼临风几乎紧随而至。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雅笑意,先是朝顾宗峙微微颔首,随即对花欲燃拱手,目光也扫过他身后那些沉默的苗疆武士:“花圣子一路辛苦,临风有失远迎。诸位苗疆的兄弟也辛苦了。” 又转向赫连轻侯,递过水囊,语气恳切自然:“赫连兄,沙漠燥热,先喝口水。些许误会,说开便好。”
花欲燃被顾宗峙目光一扫,又见对方人多势众,此时冲突确非良机。他冷哼一声,抬手示意身后随从稍安,算是暂时揭过。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缕发辫,眼波流转,落在楼临风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罢了,就给少东家一个面子。”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针刺般的意味,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楼临风身后严阵以待的商会护卫,“毕竟,往后……咱们还要‘精诚合作’呢,对不对,楼少东家?”
楼临风脸上的笑容不变,温润如玉:“花圣子说笑了,临风自是期待与苗疆的朋友通力合作,共克魔教。” 他侧身引手,姿态无可挑剔:“诸位请入内详谈!”
转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营地边缘某块不起眼的褐色岩石,唇线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几不可察地抿紧了一瞬。随即,他的视线越过前方残破的城垣,投向远方那座如同黑色利剑般刺入苍穹的幽暗高塔,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沉郁。
狂风卷动着殷冥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却如亘古存在的磐石般凭栏而立。一名身着灰褐服饰的魔教暗探无声跪伏于他身后阴影中,语速极快却清晰地禀报着下方沙地营地前发生的冲突、各方言语交锋,乃至楼临风那几乎难以捕捉的细微停顿,以及他最终投向高塔的、沉郁的一瞥。
殷冥静静听着,碧绿的眸子里先是掠过一丝如同看待虫豸争斗般的漠然与讥诮。然而,当听到楼临风那不合时宜的停顿与目光时,那抹轻蔑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冰冷。
这变化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他略一挥手,那名暗探便悄无声息地融回殿内的黑暗。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同样在远眺的苏泓身上。少年青衣在风中微动,绯墨发丝拂过沉静的侧脸。
“看,”殷冥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仿佛事不关己的、冰冷的玩味,“为你而来的人,聚集得倒是不少。”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却透着令人心悸的笃定:
“可惜,是来送死的。”
下方沙海中的人群、旗帜、兵刃的微光,都清晰地映在苏泓的眼底。但那双眼睛里除了这些客观存在的倒影,再无其他。
这过于空明的眼神,让殷冥眼底的幽绿微微翻涌。他忽然毫无预兆地抬起手,冰冷的掌心覆上了苏泓的双眼,遮断了所有外界的景象。
苏泓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在那突如其来的黑暗与隔绝中,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放松姿态,呼吸节奏都未曾改变。纤长的睫毛在殷冥的掌心极其轻微地擦过,不带任何意图。
那触感冰凉、细碎,没有半分活气。
殷冥覆在他眼上的手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指尖微微用力,将苏泓的脸更转向自己。他俯身逼近,碧眸如同最深的海沟,试图从这片被迫的黑暗中榨取出一丝一毫不同的反应,声音低沉而危险:
“现在,你的眼里……只剩我了。”
然而,他什么也没捕捉到。掌下的肌肤温顺,呼吸平稳,那片黑暗仿佛连接着无尽的虚空。
他终于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