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
顾宗峙闻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他对剑庐传承规矩了解颇深,只是眼底深处郁色更浓,道长和君山先生面面相觑,一副棘手难办模样。
一直安静旁听的苏泓,忽然抬起眼,看向顾宗峙,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惧意,只有纯粹的探询,如同在求解一道术算难题:“顾盟主,你所说的‘失控’,是指山下那些人,会因为一个无法验证真伪的传言,而联合起来,不计代价地攻击一个对他们而言并无直接利益冲突的目标吗?”
他的问题过于直接,过于理性,反而让武林盟众来人语塞。这少侠明明处于旋涡中心,却神色沉静,仿佛置身事外,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心态在剖析这场因贪婪而起的风暴。一时不禁腹诽纷纷,莫非江湖传言的,听雪剑庐的神功剑典,修习之后,都会变得如此心如玄冰。若非如此,这师徒二人,怎会如此平静。
顾宗峙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沉声道:“苏少侠,人心之贪,有时远超你之想象。为达目的,世人往往不择手段,理智尽失。更何况……这背后,尚有居心叵测之辈,在暗中煽风点火,提供支持。”他语气转冷,意有所指,“便如那楼临风,西域之前何等乐善好施,广交四海?西域之后,立刻建制盟会,以利动人,割据江湖,麾下三教九流,何曾加以约束?”
他重新看向沈忘忧,语气转为极其郑重:“沈兄,顾某此来,并非要求剑庐卷入纷争。只是希望沈兄能知晓眼下危局。若沈兄信得过,武林盟愿居中斡旋,尽力平息事端,至少……可保剑庐清净,不使战火波及此峰。当然,若沈兄另有打算,或需盟中协助之处,也但请直言。”
这已是顾宗峙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与承诺。他放下往日身为武林盟主的威驰风度,近乎是以平等的姿态,在向这位孤高的剑圣寻求一种默契。
沈忘忧目光落回顾宗峙脸上,直刺其眼底深处,仿佛要勘破所有伪装与算计。
“顾盟主的好意,沈某心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容置疑,“然剑庐之事,从不由外人置喙。清净与否,自有手中之剑衡量。”
“至于那些魑魅魍魉,”他指尖在花枝上轻轻一拂,一枚将坠未坠的花瓣被无形气劲裹挟,悄无声息地射出,并非攻向顾宗峙,而是精准地没入其身后那名弟子手中大氅领口处的金属搭扣上,“咔哒”一声极轻微的脆响,那精钢所制的搭扣竟应声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若自认有命可来,不妨一试。”
这并非警告顾宗峙,而是对其麾下已被渗透的清晰暗示,亦是绝对的自信。
顾宗峙瞳孔微微一缩,脸色沉凝。他深深看了沈忘忧一眼,缓缓起身,抱拳道:“沈兄之意,顾某明白了。既然如此,顾某不便再多叨扰。只望沈兄……万事小心。”
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四名心腹与两位名宿,默然离开了竹庐。背影在竹林小径间,竟透出几分萧索与沉重。
庐门重新合拢。
沈忘忧依旧端坐,目光却并未收回。他指尖在雪寂剑柄上无意识地摩挲,清晰地感知到那一行人中,除了血腥与毒素,还有两道更为深藏却同样污浊的恶意正在悄然滋长。
‘愚者自昧。
江湖倾轧,自食其果。只要不污了剑庐的石阶,他便懒得理会。
云脚低垂,山雨,已迫在眉睫。
顾宗峙一行人行至半山腰一处相对开阔的平台,山风渐疾,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经此一事,顾宗峙心知那名被唤作阿三的弟子已不可信,其余三人亦难保完全清白。他暗自戒备,拒绝了弟子阿大为他披上外氅的动作。掌心内力暗运,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四名跟随多年的心腹弟子。
顾宗峙的声音沉痛而威严:“你等随我多年,名为仆从,实为弟子。若一时不慎,行差踏错,现在回头,尚可谅解。莫要一错再错,枉送性命!”
君山先生见状,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地劝阻:“顾兄息怒,此事恐非弟子自愿,其中或有隐情,山雨将来,不若回山再详加审问。”他边说边亲自从弟子手中取过大氅,温言安抚那弟子不必过于介怀,言道盟主仍是倚重他们的臂膀。
随即,他看似关切地仔细查验了一番衣物,断言道:“应是无事了。”便要为顾宗峙披上御寒。
顾宗峙正欲婉拒,远处天际电光忽闪,他却恍然嗅闻到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涩异香,与山间草木气息、湿热空气殊为不同,正从君山先生袖中逸出。
那异香香气,甫一入鼻,便觉四肢百骸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酸软!
是陷阱!
他心下骇然,猛提真气,却发现内力运转竟滞涩了三分!光石火的迟滞间——
“噗——!”
一直在其左侧的默然垂手的小弟子,骤然发作,一柄淬毒的峨眉刺毫无征兆地从袖中滑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入了顾宗峙因瞬间酸软而未能完全避开的腰腹!
几乎是同时,原本一脸关切的君山先生,眼中厉色一闪,手中判官笔如毒龙出洞,直点顾宗峙丹田要害!顾宗峙惊怒交加,双掌齐出,勉力格开这致命一击,身形已被震得踉跄后退。
“你们……好胆!” 顾宗峙惊怒交加,暴喝一声,强忍腰间剧毒与体内酸软,反手一掌拍向那名持刺弟子。他功力深厚,纵然受制,含怒一击亦是非同小可,那弟子胸骨碎裂,当场毙命。
天穹闷雷滚滚而过。
君山先生瞬间变招,攻击诡异歹毒,竟在顾宗峙格挡判官笔时,左手化掌为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