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国赛……
可最终,那个人失约了。
然后,便是长久的、彻底的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陆过沉默地咀嚼着口中温热适口的食物,清晰的味觉体验告诉他,这味道绝非普通外卖可比,是花了心思的。一种陌生的被细致关照的感觉,如同微小的电流,轻轻掠过神经末梢。握着勺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拢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这短暂的停顿后,他抬起眼,看向对面神色平静无波的男人,那双总是显得过于沉静的眼眸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轻声问道:
“你去了哪个国家?”
江陆野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涟漪又迅速恢复平静。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陆过,那目光深沉,仿佛在评估这个简单问题背后所承载的七年光阴的重量。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手悄然拉紧,充满了无声的张力。
几秒后,江陆野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刻意轻描淡写的随意:
“一个北欧小国,名字很长,不太容易记。”他拿起公筷,给陆过夹了一筷子清嫩的芦笋,动作自然地将话题重心从地点移开,“学校也普通,没什么名气。那边冬天很长,夜也长,有时候打完工从图书馆或者餐厅出来,雪能埋到膝盖,感觉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和路灯下被拉得老长的影子。”
他没有提及江家内部可能的倾轧与刻意忽视,没有描述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举目无亲时的茫然与坚韧,更没有诉说在冰天雪地里为了节省几欧元车费徒步走回租住的简陋公寓时,那种刺骨的寒冷与几乎能将人吞噬的孤独。
但他寥寥数语勾勒出的画面,已足够沉重。那是一个青年,在家族旋涡中被放逐到世界边缘,独自挣扎求生的缩影。
陆过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看着江陆野此刻冷硬平静的侧脸,很难将眼前这个掌控着庞大商业版图、连内衣尺寸都能精准准备的男人,与那个在异国暴风雪中蹒跚独行的少年联系起来。但他知道,江陆野不需要同情,他只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用一种剥离了大部分情绪的方式,将过往苦难轻描淡写。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掺杂着回忆与现实的沉寂中接近尾声。窗外的雨似乎又小了些,变成了若有若无的雨丝。
江陆野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他忽然抬眼,看向陆过,语气依旧平稳,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性的温和,打破了沉默:
“在家里,可以不用那么客气。”江陆野顿了顿,目光落在陆过清俊而略显疏离的脸上,声音低沉放缓,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像小时候一样,你可以叫我陆野哥。”
……陆野哥?
这个称呼带着旧日的回音,在空气中轻轻震动,瞬间将时光拉回到那个游戏最初的筒子楼里,他是需要仰视的邻居哥哥,而自己还是那个被他npc奶奶喊着送东西过去的“小过”。
陆过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有瞬间的怔忡,一丝极其微弱的、源于时间错位和关系变化的尴尬刚冒头,就被他惯有的理性与眼前既成事实的处境迅速覆盖。
称呼而已,本就代表了过去的某种联系,对方既然提出,或许是试图拉近这七年空白带来的距离,他也没有觉得不适或强烈抗拒的理由。
于是,他抬起眼,看向江陆野,眼神清澈平静,几乎没有波澜,只是顺应着对方的话,自然地应了一声:
“好,陆野哥。”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刻意亲昵,也没有丝毫扭捏,就像接受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并迅速在新的语境下调整了定位。
江陆野深邃的眼底,在那声自然而然的“陆野哥”落下时,仿佛有星光极快地亮了一下,又迅速隐没在他惯常的沉稳之下。他几不可察地颔首,冷硬的唇角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雨好像快停了。”他看向窗外,转移了话题,“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或者,你想再坐一会儿?”
陆过也望向窗外,雨势已微,天空亮堂了许多。“谢谢,不了。”他礼貌拒绝,“今天还要去公司处理些事情。”
“嗯。”江陆野表示了解,没有强留。
早餐结束,陆过起身,准备上楼拿自己的东西。经过江陆野身边时,他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衣服还合身吗?”
陆过脚步微顿,点了点头:“很合身,谢谢。”
江陆野看着他上楼的背影,目光深邃,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才收回视线,看向窗外渐歇的雨丝,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