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他利落地褪下沾染尘沙的青色劲装,步入池中。温暖的水流包裹住身体,确实驱散了不少疲惫。
他清洗得很认真,也很迅速。
对于池边那套新衣,看了一眼,便自然地拿起穿上。
当他用那质地上乘的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绯墨长发,从浴殿中走出时,整个人仿佛焕然一新。月白宽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那双向来沉静的眸子在水汽浸润后,干净明亮。唯有颈侧那抹未消的淤红,为这份过分的纯净添上了一丝属于人间的痕迹。
一直静候在外的盲眼侍女再次上前引路:“公子,主人已在殿内等候。”
这一次,苏泓沉默地跟随着她们。
穿过几条回廊,空气中的熏香气息逐渐变得清冷悠远。最终,侍女在一扇巨大的、雕刻着繁复曼陀罗花纹的乌木门前停下,躬身示意。
苏泓推门而入。
门内是一间极其开阔的殿堂。穹顶高远,由透明的琉璃构筑,可以望见外面沙漠夜晚璀璨的星河。四壁垂落着深紫色的厚重绒毯,隔绝了大部分声音,营造出一种极致的静谧。
殿堂中央,铺着巨大的波斯地毯。
一个男人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兽皮的软榻上,姿态慵懒如休憩的猛兽。
他身着玄色锦袍,衣襟微敞,赤着双足。面容轮廓深邃,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冷白,墨色长发未束,流水般披散。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幽碧之色,如同埋藏在古墓深处的翡翠,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夜与谜,带着一种洞悉人心却又全然漠然的审视。
他手中把玩着的,正是苏泓的索红铃,而他膝上,还放着一枚色泽乌沉、形制古拙的铃铛。
苏泓在距离软榻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安静地站着,既不行礼,也不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和他手中的索红铃,等待对方说明意图。
男人终于缓缓抬起那双绿色的眼眸。
他的目光如同有实质的重量,缓慢而仔细地掠过苏泓全身,从那身合体的月白袍服,到半干披散、更显柔和的绯墨长发,最后定格在他颈侧那处清晰的痕迹上。少年眼神清亮,姿态放松,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休息,全然没有身为囚徒的自觉。 那抹淤红,在过分纯净的底色上,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顺眼。
“月白风清,果然比那身风尘仆仆的青衣更配你。”他开口,声音低沉,尾音带着一丝慵懒的钩子。
苏泓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如实回答:“穿着还算舒服。”
绿眼男子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乌沉铃铛上的纹路,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不问我是谁?不问你为何在此?不怕我对你不利?”
苏泓抬起眼,与他对视,眼神清澈见底:“问了,你会放我走吗?”
男子指尖摩挲铃铛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无法反驳的逻辑。“不会。”
“那问与不问,并无区别。”苏泓的语气理所当然,“至于对我不利,”他顿了顿,“你若想杀我,在广场上就可以。既然带我来此,还让我沐浴更衣,想必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他的逻辑简单,直接,却一针见血。
男子低笑出声,幽碧的眼底似有星芒一闪而过。
“你很有趣。”他指尖轻轻敲击着乌沉铃铛,“比本座迄今为止所有的藏品,都来得有趣。”
“我不是藏品。”苏泓说道,语气依旧平稳。这只是一个事实陈述。
“那你是什么?”饶有兴致地追问。
苏泓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然后给出了一个在他认知中最准确的答案:“苏泓。”
只是苏泓。
男子凝视着他,仿佛要透过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看进他灵魂的最深处。半晌,才缓缓靠回软榻。
“从今日起,你便住在这里。”他指尖掠过索红铃,随手抛去,语气慵懒却不容置疑,“这铃铛的声音你既无感,留在身边把玩也好。本座倒想看看,你还能带来多少惊喜。”
苏泓抬手接住,随手一抖,长绫再次缠回腰间,银铃随之发出一声清响。几乎是同时,男子手中那枚乌沉铃铛竟也随之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苏泓立刻抬头,目光落在乌沉铃铛上。两个铃铛几乎同时发声。
“它们会互相影响?”他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