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晃又是两个春秋。
陈家院里那株老枣树再添两圈新的年轮,石蛋也从襁褓中的婴孩,长成了能满院子追逐小鸡、口齿不清喊着爹、娘的稚童。
这一日,天还墨黑着,陈家上下便都起身了。
王桂花点亮油灯,从箱底取出早已备好的、带着皂角清香的靛蓝色棉布衣裳,手指在那细密的针脚上摩挲了片刻,这才缓缓换下了身上那件穿了三年的孝衣。
总算她低声自语,将那件沉甸甸的孝服仔细折叠好,收入箱笼底层。收拾好后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陈满仓在一旁默默看着,伸手拍了拍老妻的肩膀:这些年,辛苦你了。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王桂花擦了擦眼角,爹在天有灵,看着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的,也该放心了。
出孝没几日,村东的祖宅,陈满柜家。王桂花、周氏,以及孙氏和她那生了二胎的大儿媳小孙氏,全都聚在了这里。
快快快,面团要发过头了!周氏的大嗓门在灶房里格外响亮,青林媳妇,火再旺些!这喜馍可得蒸得白白胖胖的,讨个吉利!
小孙氏连忙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苗地蹿起,映得她额上的汗珠亮晶晶的。她笑道:三婶,您就放心吧,这火候我盯着呢。
孙氏和王桂花则在堂屋里仔细清点着准备送往女方的聘礼。除了常规的三牲、酒水、喜饼,特意多加了两匹颜色鲜亮的细布,一对沉甸粼粼的银镯子,还有一封厚厚的红包。
这细布还是前些日子托你家青山从县城捎回来的,听说县里现在正时兴这个花色。孙氏一边将红绸系在礼担上,一边对王桂花说道,女方家等了咱家青松三年,没半点怨言,这情分我和你大哥都记着。
王桂花摸着那对银镯子感慨:可不是嘛!林家是厚道人家,换了别家,不一定等不等得。这聘礼丰厚些,也是应当的。
院子里,陈满柜正带着两弟弟和几个本家侄子悬挂大红灯笼。陈青文也跟在后面帮忙。
青文,仔细着点儿,别摔了。陈满仓嘱咐道。
知道了,爹。青文应着,仰头看着那渐渐被红灯笼装点一新的祖宅门楣,脸上也带着喜气。
天色渐明,一支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迎亲队伍在祖宅门前集结。陈青松穿着崭新的靛蓝色长袍,胸前戴着大红绸花,骑在一匹同样系着红绸的骡子上,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期盼。
新娘子是隔壁临山镇山脚下村子的,路远,可得赶早出发。孙氏一边为儿子整理衣襟,一边不住地叮嘱,到了林家,礼数要周全,该拜的要拜,该谢的要谢
娘,您就放心吧,这些规矩我都记着呢。陈青松笑着应道,目光却早已飘向了远方。
吹鼓手卖力地吹奏起欢快的唢呐曲子,喜庆的旋律顿时响彻了整个小河湾村。抬着聘礼的小伙子们齐声吆喝,脚步轻快地出发了。村里的孩童们兴奋地跟在队伍后面跑着、跳着,有胆大的还伸手去摸那系着红绸的礼担。
新娘子要来咯!新娘子要来咯!孩子们的欢叫声伴随着唢呐声,让这个冬日的清晨格外热闹。
王桂花和周氏留在祖宅,帮着妯娌孙氏继续张罗着晚上的喜宴。院子里搭起了临时的灶台,请来的大师傅挥动着大铁勺,锅里炖肉的浓香伴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漫在整个院落。
这红烧肉的糖色炒得正好。周氏掀开锅盖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王桂花正在另一边指挥着女眷们摆放碗筷:桌椅都擦干净些,碗筷要数清楚了,可别少了。
陈秀兰和赵春燕也在一旁帮忙。秀兰细心地将每一双筷子摆放整齐,赵春燕则抱着石蛋,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帮着清点碗碟。
秀兰妹子真是越发能干了。邻家来帮忙的媳妇打趣道,这出了孝,怕是提亲的要把门槛都踏破咯!
陈秀兰脸一红,低下头去:嫂子说笑了。
王桂花闻言,朝女儿看了一眼,心中暗忖:是啊,孝期已过,秀兰的婚事也该尽快提上日程了。
晌午过后,祖宅里的气氛愈发紧张起来。孙氏忙得团团转,一会儿跑去检查新房的布置,一会儿又到灶房查看菜肴的准备情况。
新房里的喜被都铺好了吗?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都撒上了?她不住地问着。
都备妥了,娘您就放心吧。小孙氏笑着应道,您这都问第三遍了。
我能不操心吗?孙氏叹了口气,青松这婚事耽搁了三年,如今总算要办成了,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日头渐渐西斜,村口终于传来了欢快的唢呐声,这一次的曲调更加热烈,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来了来了!新娘子接回来了!守在村口的半大孩子飞奔着来报信。
顿时,祖宅内外沸腾起来。人们纷纷涌向门口,踮着脚张望。只见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回来了,为首的陈青松满面红光,小心翼翼地扶着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下了花轿。
新娘子跨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在众人的簇拥和欢呼声中,新人一步步走进张灯结彩的堂屋。大红喜字在烛光下格外醒目,香案上红烛高燃,香烟缭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每一个环节都在喧闹和祝福中进行。陈满柜和孙氏穿着新衣,坐在上首,看着小儿子终于成家,连声说着。陈满仓和陈满粮兄弟俩站在一起,看着这一幕,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