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样子,然而就在纪幼怜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也站直了身子。
两人之间那点方才暧昧的气息,也瞬间如同潮水一般褪去。
“走吧。”沈予笑了笑,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果你喜欢‘庭院深深深几许’这句诗里所描绘的意境,我想,你大概也会喜欢我们接下来即将看到的风景。”
他的话瞬间勾起了纪幼怜的好奇心,她挑了挑眉,自然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衣锦坊深处的巷道,远比入口处更为幽静,纪幼怜予沈予无法再并肩前行,只能一前一后地走着。
巷子两侧,是约摸七八米高的马头墙,墙体以青砖垒砌,又抹上了一层白漆,整体坚实平滑。
而在这墙面之中,竟然看不见任何的窗口,似乎这样,就足够挡住所有人向里面窥视的目光,守护住墙内世家大族所有的秘密。
纪幼怜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却发现头顶的天空,早已被两道马头墙挤压成了一条细长明亮的线,叫人感到压抑。
她只好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转而看向沈予的方向,然而就在视线的尽头,她忽然看见了一株细长的树木。
此事正值冬末,书上的叶子早已落尽,剩下的,只有单调的枝丫,顽强的在隆冬,展示它独特又倔强的美感。
纪幼怜的目光不自觉的为它停留了。
走在前面的沈予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止步,于是他也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看向她。
巷子太窄,他这一转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变得很近了。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看清楚眼前的女孩。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她似乎总是很疲惫,虽然体面的妆容可以遮住脸上的瑕疵,但从呼吸之中吐露的疲倦,却难以被遮掩。
偶然的相逢之后,他莫名开始期待相逢,佛说缘起性空,他那时就觉得,他们会重逢。
他们真的有第二次见面了。
福城的冬日不冷,但也不算温暖,可与她的重逢,以及此时此刻两人的独处,都足以让自己心跳加速,浑身发热。
医学上或许会解释说,这是大脑接收到了奖赏系统,释放了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结果。
但搞文学和历史的人,想来不那么信奉冷冰冰的理论。
沈予只知道,因为偶然的一次想与,这个福城的冬天,似乎不那么难熬了。
他的目光顺着她视线的终点向她看去,最终落在那双眼睛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再开口时,声音竟然变得有些干涩,
“你来的……有些太不凑巧,若是春天来,这棵树会开满非常漂亮的紫色花朵,衬托着着青瓦白墙,会很好看。”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自己接下来的用词,半晌,他才重新抬起眼,目光恳切地望向纪幼怜。
“所以……等到春天的时候,我再带你来看一看吧。”
纪幼怜听到他的话,眼睛轻轻眨了眨。
春天的花,再看一次?
听上去像是一次很浪漫的邀约。
只不过这样的邀约,对于两个萍水相逢,算上今天也不过第二次见面的两个人而言,实在显得有些逾越了。
她与他,一个是短暂停留的过客,一个是扎根于此的学者。
这个邀约听起来美好,却更像是一个经不住风雨考验的承诺。
然而,沈予的目光又太过于认真,他的脸上,没有轻浮的调笑,有的只是一种纯粹的因为美好事物未能被及时分享的惋惜。
还有一种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绝的真诚。
那认真的模样,让纪幼怜觉得,如果自己此刻生硬地去拒绝,反而显得自己有些不解风情,太过于残忍了。
狭窄的巷道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遥远的坊口处隐约传进来的模糊的市井声响,证明了高墙之外,还有一个热闹鲜活的世界。
纪幼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邀约,而是微微弯起唇角,缓缓开口说到:“有时候,留一些想象的空间,反而是更好的。”
她没有去看沈予此时此刻的表情,而是自顾自地缓慢向前走,声音平静而自然:
“比如现在,我看着它冬天的骨骼,反而能够更加自由地去想象,它在春天开花的时候,究竟会开出怎样的一片颜色?是惊心动魄的还是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是浅紫、淡紫还是深紫?是像中式图画之中的疏落之美,还是像诗歌之中的繁盛茂密……?我看不见春日的树,却让我想象之中的树,变得更加自由了。”
“相比起那些具体的形态,此刻的留白,或许会比我亲眼所见的更自我,也更加……永恒。”
她终于转回头看向沈予,与单调枯萎的冬日不同,落在沈予眼中的她,好似枯木逢春。
“你说对吗?沈老师。”
她看似没有直接拒绝,甚至还用了一个问句,将选择权巧妙的还给了沈予。
但沈予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她在拒绝,甚至这拒绝太是高级,也太有道理,让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再争取一下子。
仿佛他要是再坚持,就会变成了不懂得欣赏留白艺术的凡夫俗子。
他微微低下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了然却也无奈地地笑声。
“不愧是导演,纪小姐。”她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身上,“你说的话,也太有道理了,让我无法反驳。”
说着,他快步走上前,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他也并未贴得太紧,而是留下了一个并未越界的身距。
他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低沉又清醒,足够让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么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虽然春天还未有到来,但冬日的福城,退去了春日的繁华,露出的他最本真的骨骼,自然更别有一番独特的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