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烟在社区义诊帐篷里盘桓不散,像一层淡青色的纱,裹着诊疗垫上那位膝关节变形的老太太。林墨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按揉穴位时的触感——老太太的膝阳关穴处硬得像块石头,按下去时,她疼得浑身发抖,指节攥得发白,却死死咬着牙没哼一声,只是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小水珠,滴在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林墨,别犹豫了。”苏清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刚从保温箱里拿出来的艾草香。她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胡桃木盒,盒盖内侧刻着细巧的云纹,里面整齐码着二十几个麦粒大小的艾炷,每个都滚得圆实,边缘泛着陈艾特有的金黄,像撒了一把碎金子。。”
她把木盒往林墨面前推了推,又从诊疗箱里拿出一小碟生姜片——姜片切得薄如蝉翼,能透光,边缘修得整整齐齐,放在白瓷碟里,像一片片透明的玉。“赵叔昨天特意跟我说,隔姜麦粒灸最适合老太太这种寒湿入骨的情况,姜片既能护着皮肤不被烫伤,还能助热力往下走,比单纯麦粒灸温和,又比普通温和灸透得深。”
林墨捏起一个艾炷,指尖能感受到艾绒紧实的密度——指腹轻轻一按,艾炷微微凹陷又立刻回弹,是揉了不下五十次才有的韧劲。他忽然想起昨天苏清瑶在图书馆发给他的照片,是1935年《国医杂志》的影印本,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着“膝痹久者,麦粒灸膝眼三壮,日一次,三七日可见功”,字迹遒劲,和祖父医案里的批注竟有几分像。
“可她皮肤太薄了。”林墨的目光落在老太太膝关节处的皮肤的上——因为常年肿胀,皮肤被撑得发亮,像蒙了一层保鲜膜,轻轻一碰就能看到皮下的青色血管。“万一灸出水泡,感染了怎么办?她年纪大了,恢复慢。”
“我带了紫草油和无菌纱布。”苏清瑶立刻从诊疗箱侧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叠着纱布,还有个玻璃小瓶,标签上写着“自制紫草油”。“我妈教我的方子,用新疆紫草泡的橄榄油,专治艾灸烫伤,比药店买的好用。而且你看老太太的舌苔,早上刚来时白腻得像裹了层米糊,现在已经淡了些,脉象也比刚才沉实了,这是气血刚开始动的迹象,现在用麦粒灸正好能趁势透进去,再等下去,气血又会沉下去的。”
赵铁山蹲在老太太另一侧,手里拿着碘伏棉片,正给膝关节周围的膝眼、阳陵泉穴位消毒。他的动作慢却稳,棉片在穴位上轻轻打圈,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我给你搭把手,艾炷燃到三分之二我就喊你,你手快,一夹就下来,错不了。”他抬头看林墨,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带着点笑意,“你祖父当年给那个国民党军官治膝疾,比这还严重——那军官的膝盖肿得像个冬瓜,皮肤都快撑破了,你祖父第一次施麦粒灸,手也抖,灸完汗衫都湿透了,结果还不是治好了?”
老太太忽然抓住林墨的手,她的掌心粗糙得像砂纸,是常年干重活磨出来的老茧,却攥得格外用力,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林大夫,我不怕烫,也不怕留疤!”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很响亮,“我就想能自己端碗水,自己走到巷口买棵葱,不用天天麻烦邻居。”
她从布兜里掏出个用塑料袋层层裹着的东西,打开三层,里面是张皱巴巴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扎着麻花辫,穿着蓝色工装,站在纺织厂门口,笑容灿烂,腿脚利落,膝盖笔直。“这是我三十岁的时候,在纺织厂当挡车工,一天站十二个小时都不觉得累。后来厂子里潮,冬天没有暖气,膝盖就开始疼,一开始是阴雨天疼,后来走平路都像踩在钉子上,慢慢就弯成这样了……”
周围的老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卖菜的王婶手里还提着个菜篮子,韭菜叶上的水珠滴在地上:“林大夫,你就试试吧,王大娘跟我住一个院,天天拄着拐杖挪,看着都心疼!”修鞋的李叔蹲在最前面,手里还拿着个没修好的皮鞋:“我去年腰间盘突出,就是林大夫用温和灸治好的,他手稳,你放心!”还有个穿花衬衫的大爷,掏出手机就拍:“我给你录着,要是真有效,我发我们小区群里,让更多人知道!”
陈小雨举着手机,镜头紧紧对着老太太的膝盖,另一只手还拿着个小本子记:“林哥,试试吧!这个案例要是成了,视频肯定能火,昨天那个张大爷的视频都有两万多点赞了!”她的声音里满是期待,马尾辫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
林墨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艾香混着老太太身上的皂角味,还有周围老人身上的烟火气,忽然让他定了神。他把艾炷放在镊子尖上,凑近酒精灯——橘红色的火苗舔过艾绒,瞬间冒起细烟,那股陈艾的辛香比普通艾条浓了三倍,钻进鼻腔,带着点微苦的暖意。
他悬手在老太太的膝眼穴上方,那里刚消过毒,皮肤泛着淡红,像初升的太阳。“大娘,我放上去了,有点烫就说,别硬扛。”
艾炷刚触到姜片,老太太的腿就轻轻颤了一下,脚趾蜷了蜷,却只哼了一声:“不碍事,有点热乎,舒服。”林墨盯着那簇小小的火苗,看着它从旺到弱,火星在艾绒上跳动,像一颗颗小星辰。他心里默默数着数:“一、二、三、四、五……”
刚数到五,赵铁山就低声喊:“差不多了!艾绒要燃尽了!”
林墨手腕一翻,镊子精准夹住艾炷残灰——动作快得像变魔术,只留下一个淡红的圆点在姜片下,像颗小小的朱砂痣。“怎么样?”他连忙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轻。
老太太试着动了动膝盖,先是慢慢弯曲,然后又伸直,眼睛忽然亮了,像蒙尘的灯被点亮:“松了!刚才这里像有根筋绷着,现在能稍微弯一点了!”她说着,慢慢抬起腿,膝盖居然能弯曲到30度,比刚才强了太多——之前她的膝盖最多只能弯15度,连穿裤子都要别人帮忙。林墨跟着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