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瞬间噤声,迅速回到自己的工位,假装忙碌起来。
进来的是行政部的赵小妹,她抱着一摞待分发的文件,看着气氛诡异的办公室,愣了一下:“吓我一跳,你们今天怎么……刚才在楼下好像就听见你们这层挺热闹的。”
大家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没啥,孙工刚回来,给我们讲了讲项目上的……趣闻。”王志远推了推眼镜,轻描淡写地掩饰过去。
赵小妹“哦”了一声,放下文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总部今天开那个紧急会议,主题好像是‘优化管理结构,提升项目质量’,据说……会有比较大的人事调整动静。”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瞬间在办公室里引爆了新一轮的窃窃私语。
赵小妹离开后,孙宥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你们说,这次人事调整,会不会……”
他没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
“难,”王志远摇摇头,“人家根基深,有后台护着。”
“那也未必,”李大姐持不同意见,“我听说,上个季度他负责的那个东部沿海光伏项目,差点因为一个关键设备的选型失误造成重大损失,还是老陈私下发现,连夜带着人帮他修正过来的。”
“老陈?”刘晓倩好奇地问,“陈志强工程师?”
“对啊,”李大姐朝一个靠窗的空工位努努嘴,“你们没发现吗?部里真正棘手的技术难题,最终都是老陈在默默兜底。张经理嘛,就会抢功和甩锅。”
孙宥突然站直身体:“说到老陈,他今天怎么还没来?”
“他女儿好像发烧了,一早就请假带孩子去医院了。”王志远看了看表,“估计中午前后能到吧。”
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似乎都在想着心事。
孙宥忽然嗤笑一声:“你们还记得去年年会吗?张经理在台上慷慨激昂,大谈什么‘团队精神’、‘专业担当’,下来就跟我们说‘别那么死板,不管用什么方法,把项目搞定就行’。”
“记得太清楚了!”王志远模仿着张立峰的腔调,拿捏着那种虚伪的口气,“‘在客户和专家面前,不要总是强调技术困难,要多说我们能够做到什么!’实际上就是让我们隐瞒实际情况,盲目承诺,给他脸上贴金!”
“然后一旦出了问题,全是咱们各专业的责任,”孙宥接话,语气冰冷,“就像这次评审会,明明是他自己准备不充分,临场抓瞎,回头就甩锅给我们,说我们提供的资料‘不全面、不清晰’。”
李大姐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我最怕的是,他这么瞎指挥,为了面子胡乱修改方案,迟早要出大纰漏。工程设计不是过家家,一旦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啊,”刘晓倩小声附和,带着点后怕,“上次他非要我修改一份结构计算书,要求我把安全系数降低到规范最低值以下,还说‘别那么死板,国外标准比这宽松多了’。我坚决不同意,他就在上周的部门会议上,不点名地批评我‘思想僵化,不懂得灵活变通’。”
孙宥冷哼一声:“你做得对!小刘,这种原则问题绝不能妥协。不然,真出了事,他绝对第一个把你推出去顶锅!”
正当大家情绪再度激动起来时,办公室门又一次被推开。
这一次,是陈志强。
老陈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四十五岁还要苍老几分,鬓角已经花白,穿着洗得有些发旧的中山装,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旧公文包,脸上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
“陈工!”孙宥立刻迎了上去,“您女儿怎么样了?严重吗?”
“没事,检查了,就是普通病毒性感冒,她妈妈在医院陪着输液呢。”老陈简短地回答,然后那双锐利而沉稳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办公室,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异样情绪,“今天……气氛有点特别啊?”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把刚才的议论和盘托出。
最终,王志远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陈工,孙宥刚回来,跟我们说了说周三北京评审会……还有后续修改方案的事。”
老陈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工位前,缓缓放下公文包:“嗯,我听说了。”
“您觉得……这样合理吗?”孙宥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就因为他自己答不上专家的提问,就当众否定我们经过内部严格审核的方案,让我们全部推倒重来?这不仅是折腾人,更是对专业的不尊重!”
老陈缓缓坐下,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从项目管理和技术决策的角度看,这个过程确实……值得商榷。但是,我们是下属,最终的决策权,在项目经理手里。”
“可是陈工……”孙宥还想争辩。
老陈抬手,温和但坚定地制止了他:“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情绪,我很理解。但工作终究还是要做,而且,无论谁负责,项目的质量、工程的安全,我们必须保证,这是我们的底线。”
这番话语调平和,却像一盆温水,既没有完全浇熄大家的怒火,又让人稍稍冷静下来。
“不过,”老陈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仅能让围过来的几人听清,“总部今天这个会,确实与近期的项目质量和人事考评有关。我这边听到一点风声,公司高层对于近期好几个项目,特别是我们新能源部出现的……管理混乱、技术决策随意的问题,相当不满意。”
所有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