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里的无数次一样。
“好的,我准备。”他轻声说,退出了办公室。
那个周末,李光明泡在办公室里,收集数据、制作ppt、演练讲稿。周日晚十点,他还在对着空椅子练习。杨小雨打来电话:“女儿发烧了,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他看着桌上铺开的资料,感到一阵眩晕:“再给我两小时,很快就好。”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李光明,你活得像个影子。”
妻子挂断了电话。那句话像一把锤子,敲碎了他长久以来维持的平静。影子——是的,他在单位像个透明的存在,在家里也越来越像个模糊的影子。那个曾经在大学辩论赛上侃侃而谈、在毕业晚会上弹唱自己写的歌的李光明,去了哪里?
周一早晨,李光明穿上唯一一套西装,打了一条深蓝色领带。镜子里的他看起来依然文弱,但眼睛里多了一丝决然。
汇报会在总部三楼会议室举行。台下坐着各部门领导和专家,王建斌坐在后排,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李光明打开ppt,第一页就是复杂的计算公式和数据模型。
他开始讲述,声音比平时洪亮些许,但手心仍在出汗。讲到一半时,一位副总工程师突然提问:“这个参数取值依据是什么?我看与现行标准有出入。”
问题很尖锐,直指他计算中的一个关键点。李光明停顿片刻,感受到背后王建斌的目光——那是一种等待好戏上演的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这个参数是基于我们部门近三年在西北地区的项目数据重新校准的。现行标准是五年前制定的,已经不能准确反映当地实际情况。我这里有一份对比分析”
他不慌不忙地打开一个附加文件,用具体数据和案例支撑自己的观点。提问的副总工程师频频点头,其他人也开始认真记录。
那一刻,李光明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数据、这些分析,是他周末加班的结果,更是他三年来默默积累的专业能力。王建斌可以欺负他、打压他,却无法夺走他脑中的知识。
汇报结束时,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总部领导特意走过来与他握手,称赞“新能源部有人才”。王建斌立刻换上一张笑脸,凑上前说:“是啊,我们一直注重培养年轻人。”
回部门的车上,王建斌一改常态,与李光明并肩坐在后排。
“今天表现不错,给部门争光了。”王建斌说,“下个月的西藏项目考察,你跟我一起去吧,艰苦地区,需要你这样的专业人才。”
李光明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回答。他想起早上的汇报,想起那些赞许的目光,想起妻子说的“影子”。
“主任,”他转过头,平静地看向王建斌,“西藏项目需要更全面的现场经验,我觉得刘工去更合适。我还是专注于手头的设计工作比较好。”
车内空气瞬间凝固。这是三年来李光明第一次拒绝王建斌的安排,而且如此直接。
王建斌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也好。”
那一刻,权力悄然易位。不是通过争吵,不是通过对抗,而是通过专业能力铸就的底气。
回到办公室,李光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准时下班。他去了商场,给女儿买了她最喜欢的毛绒玩具,给妻子买了一条她心仪已久的丝巾。
家中,杨小雨打开门,惊讶地看着早早归来的丈夫。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李光明拥抱妻女,“是影子决定走到阳光下了。”
那天晚上,李光明在书房整理资料时,发现了一张父亲的老照片。照片背后的父亲,站在一台发电机前,笑容灿烂。他忽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电力人的光,不是来自职位高低,而是来自你为这片土地带来的光明。”
一个月后,新能源部进行岗位调整,李光明主动申请负责西北地区技术支持的专项工作。这个岗位需要经常出差,远离部门权力中心,却是专业技术成长的最佳路径。
王建斌很痛快地批准了——对他而言,这相当于流放。
临行前,老张握着李光明的手:“这条路选得好,在外面跑几年,积累些实际经验,比在办公室里受气强。”
李光明笑笑。他明白,自己选择的不是逃避,而是更广阔的战场。
在开往西北的列车上,他望着窗外渐变的风景,打开笔记本,开始撰写新的工作规划。扉页上,他刚刚写下一行字:
“有的人欺压他人来显得高大,有的人低头耕耘自己的高度。前者终将暴露空虚,后者终将照亮四方。”
列车呼啸,穿过隧道,驶向一望无际的原野。那里,成千上万的光伏板正贪婪地吸收阳光,巨大的风车叶片正切割气流,将无形的能量转化为照亮千家万户的光明。
而在某个偏僻的变电站里,一个新的李光明正在成长——依然书生气,却不再懦弱;依然脸皮薄,却有了坚韧;依然资历浅,却积累了真才实学;依然温和待人,却有了不可动摇的原则和底线。
他终将成为光,而非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