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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柏脸上噙着浅淡的笑,转身轻轻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语气如寻常话别。
“你肯亲自来送叔一程,孤心里高兴。
记住,要好好报效大明。”
李景隆听得这话,只觉如遭雷击,感觉身体被掏空,跟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袖袋中那方沉甸甸的“大将军印”没了力道托着,“哐当”一声重重坠在青砖地上,震得碎屑微扬。
朱柏的目光扫过那方印,忽的顿住。
印纽的裂缝里,居然卡着半片干枯发脆的柳叶,这是什么鬼?
思绪跌回洪武十五年。
那年马皇后大寿,坤宁宫后殿设了赐宴,满殿的烛火映着暖光。
四岁的他见李九江要被宫人失手打翻的青菜豆腐汤泼到,小身子一扑,替他挡了热汤。
年幼的朱柏手中还攥着片刚摘的柳叶塞到李景隆手里,奶声奶气:“这个揉碎了敷,不疼”。
眼下李景隆还在怔忪。
朱柏已猛地探手,扯过他那匹白马的缰绳。
足尖在马镫上轻轻一点,人已轻身跃上马背,缰绳一勒,白马长嘶一声,身影如脱弦之箭,径直奔入身后翻腾的火海。
风裹挟着火星掠过耳畔时,朱柏想起当年他翻阅过的文献,故作痛苦状仰天长叹:
“唉———
岂能如此苟且求生!
今日将受辱于尔等之辈吗?
活在这世上孤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惜了王府资产…就这么烧了。
这得损失多少gdp?
文物啊!
火海旁的骚乱里,张昺的惊叫突然刺破喧嚣。
他的獬豸冠被飞溅的桐油溅中,不过瞬息,冠上的绒羽、玉饰就燃成了火球,火舌顺着冠带往脖颈舔去。
他慌忙就地翻滚,却掉出一片染血的帛片,帛片边角已被火烤得发卷。
上面是潦草的朱批,字迹还带着墨痕的仓促。
“齐泰手谕:添‘械系’二字。”
火舌舔上帛片瞬间,他发出非人惨嚎:黄大人!
你害苦
张昺翻滚扑灭身上火势,目眦欲裂,挥剑狂吼:“放箭!放箭!”
李景隆闻言身如筛糠,弯腰捡起大将军印信高举过头,双目猩红,对张昺怒吼。
“本将倒要看看,谁敢?”
张昺的嘶吼被火龙咆哮吞没,手指抠进青砖地面,指甲缝里渗血,辩解道:
“本官刑部驾帖需刑科副署”
他戴的獬豸冠已破碎得歪到了一旁,好不狼狈。
李景隆愤怒地扫了他一眼,露出一丝厌恶之色,突然拔剑斩断帅旗缆绳!
“大将军李”的旗帜如同裹尸布般复盖住张昺。
李景隆做完这一切,转身对刑部大人抱了抱拳,声音略带沙哑。
“这里太乱,您先走一步,等本将了了此事凯旋,当面向皇帝禀报!”
身后须发花白的老兵见此情景,不禁泪如泉涌,老泪纵横,嘴上喋喋不休,语无伦次但字字清淅。
亲王非谋逆!
不得加兵!
这是太祖钦定的规矩啊!
你们这群丘八,视太祖神象于不顾啊…
李景隆闻声取下佩刀,刀锋贴着发顶划过,一绺乌黑的发丝被削落。
他抬手一掷,发丝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进身后翻腾的火海,瞬间被烧成灰烬!
哈哈哈,效果不错啊!
他奋力嘶吼,声音压过身后的爆燃与哭喊声,响彻荆州城:
“皇帝有旨!”
“百步内戒严!”
“凡近前者,视同拜祭反贼,格杀勿论!”
火浪裹着浓烟翻涌到王府檐角时,檐下巢里的老鹤突然被惊起。
它扑棱着沾了火星的焦黑羽翼,慌乱间撞在烧得发烫的木梁上,随即发出一声嘶哑的嘶鸣。
那声音混着羽翅扫过火焰的“滋滋”声,不似唳鸣那般尖锐,却裹着满是惊惧的颤音。
刚落进耳里,湘王府的浓烟突然受风影响就突然翻腾着变了形。
晨光穿透浓烟,竟在半空凝成一只玄鹤的虚影。
尖喙如墨,翅尖挑着金红火星,羽翼展开时,仿佛要冲破漫天烟火。
老兵突然朝王府方向跪下,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洪武二十三年玄武门当值老卒王石头,恭送湘王殿下英魂归位!”
这一吼,像颗石子投进沸水里。
“你们这是用洪武爷积攒的武器,杀害他最疼爱的儿子!”
荆州城的百姓先是愣了愣,随即有人抹着眼泪跪了下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片刻间,沿街看热闹的百姓如麦浪般伏倒,呜咽声混着远处的火光,漫过了整个荆州城。
他们依照荆州习俗,不知从哪找来了荆条,成百上千根荆条抽向地面。
高亢婉转的湘楚古调响起:“走嘞!湘王爷过天河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