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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猛地看向他。
姚广孝的声音如冰冷的刀锋,剖开这绝望的困局:
“朝廷今日敢逼死湘王,明日就敢对王爷您下手!”
“前有周、齐二王,后有湘王!”
“历历在目!”
“届时,三位世子就能安然无恙吗?”
“襄助朝廷削藩的勋贵,如魏国公徐辉祖,他可是王妃之兄,或可保其子嗣,而王爷您……”
“您若被废黜锁拿,世子们岂有生还的道理?”
“王孙瞻基还那么小,那么可爱……”
徐妙云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更加苍白,她明白姚广孝话里的残酷真相。
姚广孝继续道,语速加快:
“唯有王爷手握强兵,稳坐北平,展现出令朝廷投鼠忌器的实力,三位世子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朝廷反而不敢轻易加害!他们需要世子作为筹码来牵制您!”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差!”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朱棣:
“荧惑守心是天赐的借口!”
“清君侧是太祖赋予的大义!”
“湘王之死是血淋淋的警示!”
“王爷,此刻不起兵,更待何时?”
“难道要等朝廷削藩的刀,真的架到您和世子的脖子上吗?”
他说完扫了一眼朱棣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开始劝谏。
“至于世子安危?”
姚广孝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谋算的光:
“或可寻机称疾重,上书恳请一子归藩侍疾,以全孝道。
试探朝廷反应,亦可暂解人质之困,徐图后计。
当前首要,是必须让朝廷知悉,王爷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朱棣死死盯着姚广孝,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血色与挣扎、悲愤与决绝疯狂交织。
一边是兄弟的血仇和自身的危局,另一边是三个儿子悬于刀下的性命。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最终,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震得茶盏跳动,发出的却是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啊——!”
随着这道声音发出,他直觉胸中淤闷无比,口中一甜,一口老血喷得满案!
那殷红的血迹在烛光下触目惊心,溅落在摊开的舆图和奏报上,宛如一幅残酷的谶图。
“王爷!”
徐妙云惊骇失声,忙抽出锦帕,上前小心替他擦拭嘴角血迹,泪水更是奔涌而出:
“你莫要吓我!气坏了身子王府上下怎么办?”
朱棣推开她的手,喘着粗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的黑夜,仿佛要穿透这雨幕,看向应天那三个让他魂牵梦绕,肝胆俱裂的孩子。
那口血仿佛带走了他胸腔里积压的部分灼痛,却让剩下的部分变得更加冰冷坚硬。
良久,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里面已是一片被痛苦和鲜血灼烧过后的、冰冷坚硬的决绝。
“和尚。”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平稳:
“拟信……给辉祖,还有……宫里我们的人。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务必保住高炽他们三个的性命!”
他没有直接说起兵,但这句话,已表明了他的决择。
他选择了姚广孝指出的那条最险、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道路——以强大的武力为后盾,争取时间和机会。
姚广孝深深一揖,目光扫过案上那摊血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黑豹锁定猎物般的幽光:
“贫僧,遵命。”
徐妙云泪眼婆娑地看着丈夫:
“给大哥的信还是我来写吧。”
毕竟从这一刻起,再无回头路了。
无论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求生,抑或是为了远在应天的孩子,燕王府的刀,都必须出鞘了。
姚广孝闻言颔首,低声道:
“趁世子没回的这段时间,委屈王爷病了。”
他的“病”字咬得很重。
雨,不知疲倦地下着,冲刷着世间的罪恶与悲欢,却冲刷不掉这室内的血腥气与那在绝境中滋长出的、近乎疯狂的决心。
荧惑,仍在南天闪铄,冷冷地注视着人间即将到来的滔天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