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清晨。
荆南经略府书房内,吴绎昕捧着真州土司密报,笑得眼角如菊。
“杨铿欲结水西、水东,图谋‘反容美防线’。然其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握之中。”
朱柏接过密信,只扫一眼,便搁于案头。
“真州想投诚?准。”
“但须做一事——”
朱柏指尖轻点地图上的播州腹地:
“放出风声:容美已调五百精兵屯于乌江口,不日将夺播州粮道。”
吴绎昕闻言愕然:“为何放此假讯?我军主力尚在整备,此时挑衅恐激其殊死反击。”
朱柏眸光幽深:“我不是要打他,是要乱他。”
“杨铿最怕什么?怕我先动手。”
“只要他信了,必仓促调兵防守,延误与水东、水西会盟之时。届时,他孤立无援,只能任我宰割。”
朱柏唇角微扬。
“人心畏战,远胜于战本身。”
真州土司府,夜半。
土司捧着回信,手心出汗。
喜的是获准入盟,有望分润海贸;惧的是散布谣言一旦败露,杨铿必诛其满门。
尤豫良久,他仍命心腹小厮,悄悄将“容美出兵”之讯,塞入杨铿贴身护卫耳中。
他要踩在刀尖上跳舞,只为搏一线生机。
次日正午,播州议事厅。
杨铿正与众老商议会盟细则,突闻斥候急报:
“容美军已至乌江口!战船十馀艘,火炮森然,似有攻城之意!”
杨铿霍然起身,脸色煞白如纸。
“什么?!不是说沐家援军明日就到?!”
杨铿脑中轰鸣作响。
原计划九月十五会盟,如今局势剧变,岂能再等?
“传令!”
杨铿嘶吼而出:“调三百兵卒火速驰援乌江!另遣快马赴水东、水西,命其即刻来援!会盟提前至九月十二!”
族老们纷纷领命而去。
唯杨铿独坐厅中,手指止不住颤斗。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推着走。
每一步,都在别人的棋谱之上。
九月十一,未时。
水东土司府,宋氏端坐堂上,慢条斯理品茶。
杨铿使者呈上急书:“容美欲袭播州,请速派兵二百、粮五十石共御外敌!事成之后,沐家铁矿,水东可得分润三成!”
宋氏一笑,放下茶盏。
“三成?”
宋氏缓步踱至窗前,望向远方绵延不断的商队驼铃。
“我水东距荆南三百里,播州若亡,尚有缓冲;然若我与容美决裂,江南商路倾刻断绝,百万百姓何以为生?”
宋氏回头,目光凌厉:
“要我出兵,可。但须答应两事——”
“其一,播州让出乌江下游盐引之半;其二,未来一切赔款或红利,水东须占四成。”
使者惊骇:“这……太过苛刻!杨土司断不会允!”
“那就让他不来找我。”
宋氏拂袖转身,“告诉他:我可以不参战,也可以不表态。但我绝不会为别人拼命,却只拿一碗稀粥。”
待使者离去,宋氏召来谋士。
“即刻赴荆南,面见朱柏亲信,言明水东无意参与联盟,只愿续签茶叶专营之约。另请赐予江南茶道三成分额——否则,恐难压制内部亲播势力。”
谋士迟疑:“若两边皆知我两面讨价,岂不惹祸上身?”
宋氏冷笑:
“杨铿已慌,必妥协求全;朱柏忌惮联盟成型,亦不得不让利安抚。我居其间,坐收其利。”
她凝视天际云卷云舒:
“乱世之中,最强者未必赢,最聪明者才活得久。”
九月十一,黄昏。
播州土司府,杨铿读罢水东回复,怒极反笑。
“好个宋氏!趁火打劫,竟至于斯!”
杨铿将信揉成一团,狠狠掷地。
“答应?等于自断臂膀!不答?防线未成,孤军难支!”
正当众老束手无策之际,门外通报:
“沐家黄帐房遣使至!携密信一封!”
杨铿精神一振,亲自迎出。
信使拱手笑道:“黄公亲嘱:沐国公已调千人精锐,明日自云南启程,直趋播州协防!铁矿亦已备妥,只待联盟缔结,立即运送!”
杨铿拆信细阅,果见“援兵千人、铁矿十万斤”字样,顿时热泪盈眶。
“天不亡我播州!”
杨铿重振精神,下令:
“杨山即赴水东,以‘援军将至’压其贪念!杨河率兵赴乌江布防!我留守中枢,筹备十二日会盟!”
信使含笑退下。
无人看见,他在踏出府门那一刻,嘴角浮现一丝讥诮。
沐家从未调兵。
所谓“千人援军”,不过是黄帐房奉沐晟之命设下的骗局。
目的只有一个:诱杨铿与朱柏火并,以便沐家全身北撤,避开西南旋涡。
深夜,信使策马离境。
但他不知道,十里之外,一道黑影悄然尾随。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