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快速行进。
林冲胸中有股子火气,始终都在憋着,一路无言,只馀马蹄声碎。
这感觉,象极了上一世,被王伦逼着去纳投名状
他胸有经纶,身负武艺,可安邦,可定国,可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唯独不能将刀刃挥向无辜弱小之人。
这份执拗,刻在骨子里,历经两世也未曾磨灭分毫。他隐约觉得,自己能重活一回,正是无数百姓的滔天怨念所托。
所以这一世,“替天行道”四个字,须得用行动来书写,再不能是一句空话。
梁山如今的风气,也正因他这份执念,比之禁军更严,视“正义”、“护民”为最高信条。
若以此为标尺,上一世的梁山泊,倒有一小半人是不配上山的。
而清风山这三位,更是其中翘楚。
后世梁山的乌烟瘴气,诸如“醒酒汤”的残忍,虐待俘虏的暴戾,破城劫掠的贪婪,其源头,正在此间。
只因这伙人是宋江最早的拥趸,无论犯下何等罪行,宋江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终是把一腔热血的梁山,搅成了污浊不堪的泥潭。
来时,林冲还念着袍泽旧情,想着只需将他们拒之山外便罢。
可当亲眼见他们为构陷秦明,便纵兵屠戮无辜百姓,林冲心底的杀意便再也抑制不住。
这已然触碰了他这一世的底线,更是践踏了梁山的军规。
若不在此“替天行道”,他只觉自己与身后的五百弟兄,都将蒙上洗不去的污点。
队伍中,鲁智深亦是面沉似水,扈三娘则是不胜其烦。
一匹贼忒兮兮的战马总往她身边凑,马上那矮胖男子更是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扈三娘终于忍不住,叱道:“休要靠得恁地近!”
那矮胖汉子嘿嘿一笑,露出满嘴黄牙,稍稍拉开些距离,可不多时,又黏了上来。
扈三娘银牙暗咬,心头火起,但念及眼下正事,只得强压怒火,不再理会那厮。
宋江、花荣与燕顺、郑天寿等人见林冲面色如冰,自是不敢多言,只闷头在前方引路。
清风山的喽罗们却叫苦不迭。头领与梁山兵马皆有坐骑,唯独他们要靠两条腿,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队伍拖得老长。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清风山终是在望。
燕顺上前叫开寨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扈三娘目光一扫,心头便是一沉。
她想起祝彪在船上对“贼窝”的描述—寨门上悬挂的干瘪尸首,遍地的污秽,熏天的臭气,还有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喽罗。
此处,竟与那描述一般无二。
她愈发庆幸梁山的不同。若梁山也是这般光景,莫说是她,便是独龙岗的庄客们,怕也是难上梁山,生不起半点向往。
聚义厅里总算干净些,上首摆着三把交椅。
林冲反客为主,看也不看旁人,径直走到中央主位坐下,气势沉凝如山。
鲁智深与扈三娘分立其左右。
一个高大威武,如铁塔一般,巍峨且威严。
一个英姿飒爽,如出鞘之剑,高挑且锋利。
厅外,五百铁骑齐齐下马,甲胄碰撞之声整齐划一,刀枪如林,一股无声的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寨。
这番阵仗,让原本还安坐的宋江、燕顺等人如坐针毯。
花荣一言不发,但手一直按在刀柄上,他能从林冲身上感受到一股裹挟着怒意的杀气。
燕顺和郑天寿则显得局促,眼巴巴看着宋江。
而王英则是不停地吞咽着口水,时不时地偷瞄扈三娘。
宋江此刻心里是叫苦不迭。
在他看来,林冲定是收到他的书信,率兵亲至来迎他及清风山众人上山,这可是给了他宋江天大的面子,本该好好兜着。
结果却好巧不巧,正赶上自己构陷秦明、黄信,驱使喽罗屠戮百姓那一幕。
身上苦心经营的“仁义”二字,被当面砸的粉碎,瞧的真切。
唉————心中又是一声长叹。
起身躬身拱手,刚欲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就听一路上默不作声的林冲开口说道:“秦明、黄信在何处?”
燕顺慌忙起身应道:“回林寨主,还在后厢房歇息。”
“唤醒他们。”
燕顺面露难色:“两位总管昨夜醉得很,怕是一时半会叫不醒。”
林冲的目光落在燕顺脸上,那眼神尤如实质,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燕顺心胆俱寒,连忙对一旁的王英喝道:“王矮虎,还愣着作甚!快去备一份醒酒汤来!”
王英却凑上前来,满脸谄笑,一副献宝的模样:“林寨主远来是客,何不尝尝俺清风山的独门美味?这醒酒汤,端的酸辣脆爽,既能醒酒,又能下酒!”
扈三娘闻言,倒有几分好奇:“甚么醒酒汤?”
王英见心上人问话,精神大振,连忙凑到她身前,比手划脚地吹嘘起来:“这汤,乃是用牛子心肝”所制。为求那股子脆爽,须得活取。先用冷水泼身,使其血脉收缩,再开膛破肚,挖出心肝,方为上品。”
扈三娘看着眼前这眉飞色舞的矮脚虎,强压下心中恶感,冷声道:“为一碗汤,便杀一头牛,未免太过残忍。”
林冲淡然的声音响起:“他们说的牛子”,是人。”
“啊!”扈三娘一声惊呼,霎时间血色褪尽,惊惧与愤怒交织,她盯着那还想凑近的王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