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世界是很残酷的。
人类也是很残酷的,在长安这座城市,也是如此。
承天门阅兵,以一个极为诡异的方式开始,也是以一个几乎是绝对冷酷的方式结束,无数人目睹到一颗颗人头,被砍下,一具具尸体被运出来。
在一具具扔几十辆运作不休的牛车上,一路上滴着血,也不做任何遮盖,就从坊市,从朱雀大街上运了出去。
慢悠悠所过的地方,在道路上留下了一条条血红的车辙印,鲜红刺目。
滴血的人头,无头尸体,冲天血腥直透长安城,无时无刻不在加强着百姓对昨日那一场阅兵的震撼与画面。
安西兵三百骑屠戮式的冲锋,整齐如一的队列,踏在天街上的阵阵轰鸣。
在朱雀大街行进时候的沉默,面善,
在承天门前,冷酷到极致的杀戮!
这是一群什么样的兵?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他们很多人认出来了,是关中的兵,是长安以前的府兵。
里面很多人被长安人认了出来
那个时候,好象是开元四年之前的时候,
他们全是长安周边的破落府兵,番上来长安服役,有的被官长指派到码头扛包,甚至连鞋都没穿,脚都被磨成厚厚的老茧,饿的也就剩一身皮包骨。
有的卑微的为了一口吃的,被长官训斥,最后又被像赶乞丐一般赶走,唯一的记忆,是他们跪在地上捡铜子的画面
有的因为逃避兵役被抓回来,在朱雀大道上游街示众,受到官长,指使胡人用鞭子抽蜷缩的模样。
尤其是那些在禁军中当职的纨绔,世家子最喜欢玩弄这群服役的破落府兵了,把他们当家仆使唤,极尽侮辱。
他们是长安的最底层,最低贱,最惨的一个群体,
说起来,他们祖上也风光过,
长安周边这种群体的府兵破落户很多,祖上大多数都是贞观年的时候,跟着太宗皇帝打天下的!
那时候有赏赐,有军功,有土地,自然被人崇拜,城里最好看的女人想嫁给他们,很多平民想添加他们,
可到了高宗时候,土地分的越来越少,到了根本不能养家糊口的程度,还要每年的兵役,那个时候,很多人避他们而不及,但还是有人会进去,搏一个功名
到了武周,到了开元前的时期,那就真的不能看了,逃兵真的太多了,很多宁愿领着家小逃到山上当野人,也不当这破府兵了,
开元三年的时候,长安来了一个豪侠诗人,天天写诗吹嘘安西有金山,给田产
开元四年的时候,圣人突然贴出告示,告诉这些逃兵役户,这些破落户们,生活不好的府兵们,可以选择去安西大宛镇去,
并明确告诉那个时候还叫冠军侯的大将军,让他必须给这些府兵分田,还要按照一人给五百亩土地的标准去分。
他们还记得五六年前的场面,一个个瘦骨嶙峋,拖家带口,目光满是麻木
三四百人被组织起来,便直接去了西门,朝着夕阳落去的方向蹒跚,向着家乡的地方跪地磕头,离开离开可能永远回不来的家乡,有一万多里呢,
那个时候,他们这些长安人还在感叹这些人,也不知能活几个?
至于皇帝明确要求的五百亩土地,他们只是笑笑,也不去揭破皇帝的谎言,
普通人在方圆五十里的范围生活一辈子,要是去了五百里的范围,那都算是出了极远的远门了,甚至,会生离死别,害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一万里?
反正皇帝是把这些有碍观瞻的人,全赶到西域去了,活了死了谁又会管呢?
只留下几乎每天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一群群看了一眼,看一眼他们家守护了几辈子的长安,跪在祖坟让祖宗原谅,抱着排位,抓了一把家乡的泥土,蹒跚着向太阳落去的地方而前去,
前路是迷茫的,前路是未知的
守卫了几辈子的长安,抛头颅洒热血的长安,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但给五百亩地?那不可能,不说他们一万里最后能活下来几个人,
就算真给,但离长安越是远的地方越是野蛮,便越是没有什么律法约束,甚至有的地方都不能称之为人,
去那地方种五百亩地?
别说笑了,
没见全天下,所有人都往长安聚集吗?长安,才是天下的首善之地。
所以,皇帝的话只是个笑话而已,听听不揭破就好。
长安很多人认出了冠军营中的人,也认出了很多都是当年离开长安的府兵户,
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带着家小远程一万里,那些当初活不下去,向西求活路的破落府兵,
就是他们!
没有耀武扬威,很沉默,很面善,出手很大方,对人还是那样和气,
可,真的是不同了,
他们在承天门前,出枪,拔刀,用一场堪称冷酷到极致的杀戮,告诉所有现在的长安人!!!
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什么叫三十年河西!
五六年前麻木,皮包骨头,活不下去的他们,被人欺负,有碍观瞻,被迫离开了他们祖辈人守护的家乡,进行万里无归期的长途跋涉
麻木的变为自信,变为令人敌人恐惧的眼神,皮包骨头的身体变得如同猛虎,乞丐一般的破落户,变成仅仅三百人,便在一盏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