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晒得码头石板发烫,范二的小船停靠在高林家码头。
他拎着串带泥的莲藕往晒场走,藕节上还挂着河底的青笞。
仓红英和高怀仁也刚刚到家,听见动静探头望去。
“林子回咦?二子啊,你二爷呢?”
范二把莲藕往地上一放:“二爷还没到家吗?他骑车应该很快啊。”
“骑车?”
范二连连点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是啊,二爷上午买自行车了。”
高怀仁手中的农具咣当落地,仓红英也愣在了原地。
买自行车可不是一笔小钱,去年给大儿子买车,他们知道行情,起码得两百块!高林居然说都没说就直接买了,起码得商量一下啊!
这时屋后传来自行车碾过泥巴的车轱辘声。
仓红英先反应过来,拽着高怀仁往路口望。
高林骑着辆乌黑发亮的自行车拐进晒场,“吱呀”一声自行车停下。
老两口瞧见那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自行车,立刻上前。
“你这孩子!买车子也不跟家里说?”仓红英心疼地摸着车架,指尖蹭过车梁上的永久标。
“比井子那辆新多了,杠子上连道痕都没有。”
高怀仁皱着眉蹲下身,瞅着车胎上的细纹路:“等攒攒钱再买啊,怎么这么着急。”
他晓得自家儿子能挣钱,但总得留点钱在身上应急。
不过他还是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多少钱买的?”生怕自己儿子被坑。
高林把车往墙根一靠,车铃“丁铃”响了声:“二百一十五。划船来回太费工夫,买辆车每天省不少时间。”
老两口在心中盘算着价格,二百一十五,他们两人得挣一年多,但转念一想,好象自家儿子只要十天半个月就能挣回来。
那股子心疼劲瞬间消散了,转而露出了笑容。
“行呢,买车子是好事,但下次记得跟我们先商量商量。”仓红英摸了摸车座,转头跟高怀仁嘀咕。
“这车真亮堂!”
高林捡起地上的莲藕笑着应道:“晓得了!”昨个还剩了些糯米和糖,中午就简单对付一口。
高林手头忙活着,对正在晒场里摸着自行车的父母喊道。
“妈,中午多烧点粥,晚上那四个小兄弟还要来吃饭的。”
仓红英应着,却悄声问高怀仁:“米够吗?”
高怀仁点头:“够吃。”
不一会,糯米藕被端上桌,饭后老两口回屋午睡。
高林带着范二蹲在西房,清点着钞票。
钞票被分成了四堆,最厚实的一摞是明早要付的自行车尾款,第二堆是下午进货的钱,第三堆码得整齐,是赵家兄弟的工钱。
最后便是高林馀下的资产,只剩十七块零碎票子。
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范二看着那一摞厚厚的钞票,一想到明天就得交给别人,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二爷,这钱也太不经花了。”
高林不在意的笑笑:“再挣就是。”
忽然听见木桶撞着石板路的“咚咚”响,象是有人在敲梆子。
高林走出屋子,见赵老大挑着扁担进来,前头桶里的龙虾还在爬,后头桶里的虾肉白得象荔枝肉,水珠顺着桶壁往下滴。
“二爷!二哥!”老四的嗓门惊飞了屋顶的麻雀,被老二一巴掌拍在后颈上。
“小声点!大家都在睡午觉呢。”
老四吐了吐舌头,拿手指戳着桶里的龙虾。
赵老大把担子往树荫下一放,擦着汗笑:“林子,我们剥虾总剥不干净,来跟你再学学。”
高林点点头,剥虾嘛,多练就好。
“行呢,留两个人忙活就行。还有两人跟着范二去收东西。”
“我我我!”话没说完,老三老四的手举得比稻穗还高。
他们不喜欢剥虾这个枯燥的工作,更喜欢和范二一起出去跑跑,重点是范二会给他们买汽水喝!
范二挺了挺胸脯,象个领兵的将官,一挥手:“跟二哥走!”
三人兴冲冲地跳上小木船,朝着供销社的方向划去。
赵老大望着他们的背影直摇头。
高林带着两人来到河边,蹲下身,捏起一只龙虾示范。
“捏紧,从侧边下拇指。”他指尖一用力,完整的虾肉已经出现在他掌心。
虾头“咔哒”掉在木盆中,虾黄顺着指缝往下滴。
“虾头留着,待会要用。”
赵老大的手指粗笨,捏得龙虾直甩尾巴,壳子碎得不成样。
赵老二蹲在旁边,眼镜滑到鼻尖,看了三两眼就学会了,拇指在虾背一搓,整扇壳子就掀开来,露出了虾肉。
赵老大瞅着二弟麻利的手法,糙手在裤腿上蹭了蹭,笑着说。
“老二从小就灵,念书时能背整本语文书。”
高林瞧着赵老二推眼镜的模样,镜片上还沾着虾壳碎屑,倒真有几分斯文气。
赵老二观察力和学习能力都不错,倒是能好好培养。
“读过几年书?”
“初三念完了。”赵老二挺了挺腰板。
“哟呵,那可以去当教书先生啊。”高林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