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自行车猛地一刹,她额头撞在丈夫后背上。
高井回头时,眼里的光沉了下去。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范以花慌忙摆手。
高井的脾气和高怀仁简直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平日里温吞,底下却烧着不熄火。
高井盯着田埂上歪歪扭扭的车辙印,忽然又笑了,抓起妻子搭在腰间的手拍了拍。
“林子有他的打算。我们也有两只手,饿不着。”
他抬头望了望天边的火烧云,声音里透着股硬气。
“别愁,到了明年,好日子就要来了!”
夕阳将河流染成蜜枣色,小哑巴坐在家中,筷子尖挑着虾肉。
高林坐在旁边,看她眼睛眯成月牙,忍不住问:“好吃不?”
她忙不迭点头,发辫扫过碗沿,沾了点油汤。
“喜欢吃就好,我得回去忙活了。”高林揉了揉她发顶,起身时从怀里掏出钱,抽出四毛递过去。
“鸡蛋和桂花的钱,差点忘了。”
小哑巴歪着头盯着他指尖的薄纸票,往日都是厚墩墩一沓,今个怎么只剩几张零碎毛票?
“今个买自行车,钱都花光了。”高林见她瞅着钱发呆,笑着拍了拍空口袋。
“我现在成穷光蛋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小哑巴猛地摇头,眼神诚恳,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衣角。
高林骑上车冲她摆摆手告别。
自行车的铃铛声消失在风中,小哑巴站在门口,晚风扬起她的发辫。
她抿着嘴,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跑回屋,摸到床头柜上的木梳。
李寡妇正在缝补衣裳,见她解开麻花辫上的红头绳,发丝如乌木水波纹般垂落,忍不住问。
“苓苓,你这是干什么?”
小哑巴没吭声,指尖颤斗着将长发分成两股,发尾扫过床沿的蓝印花布。
“妈。”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尘埃中颤斗。
“帮我梳梳头发吧。”
窗外的虫鸣不知何时歇了,只有木梳划过发丝的“沙沙”声。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镜面上,映出小哑巴抿紧的嘴唇,和发间那根红头绳,像根烧红的细铁丝,烫得人心头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