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把糯米往藕孔里灌时,范二瞪着眼睛,想要将每一个细节都记下来。
他手里攥着节藕段,学着用筷子堵了下端的孔,往里头填糯米。米粒儿从指缝漏出来,掉在台面上簌簌响。
“多了,煮时糯米会发胀。”高林拿竹筷敲了敲藕段,糯米粒蹦出来几颗。
范二慌忙倒出些,又听“少了”。
再抓把米填进去,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四遍,总算把藕孔填得瓷实。
他举着藕段给高林看,脸上带着愁容。
“二爷,没想到光灌米,这里面就有这么多门道哎,我真是笨。”
高林在一旁鼓励:“这些事急不来,多做几次就有经验了。”
范二连连点头。
高林往炉子里添了点煤,铝锅里的糖汁正咕嘟咕嘟冒泡。
这时高怀仁踩着月光回来,仓红英听到动静赶忙迎上去:“龙中那怎么说的?”
“鸡蛋送过去了。”
高怀仁瞅着儿子忙活的背影:“他拍着胸脯说包圆,就是得村部盖章,有些费事。”
闻言,仓红英心里终于安稳一些。
她拍了拍心口:“那就好,那就好。”
高林低头调着糖汁,忽然想起高龙中家的砖瓦房,那是大队里头一间红砖房。
早年这人名叫高怀珠,孩子们都喊他“猪嗲嗲”,后来才改成龙中。
他儿子高虎在玻璃厂学着吹大泡,小时候和高林关系不错,只不过近些年没再接触了。
“爸妈,明个我自己去找龙中叔。”高林将藕段放入锅中:“这事儿你们别操心了。”
高怀仁点点头:“行,这些东西我们也不懂,你明个自己去找他谈。”
待到桂花糯米藕全部出锅,高林包好两份递到范二手中。
“去送一下。”
范二心领神会,揣着就朝着河边跑。
等范二离开,高林用凉水冲了把脸,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淌。
他抬头看着星空,繁星璀灿可这时没来由的起了一阵风,云层缓缓遮住了星空。邻舍的狗吠传来。
高林皱眉,这天色,怕是要下雨啊。临近秋收下雨,可不是什么好事。
次日,天色阴沉。
高林自行车后座的两个铝锅叮呤咣啷地响着,鱼市口早排起长队,人们踮着脚往街口望。
听到这铝锅的叮咣声,他们便知是高林来了,就和食堂开饭的铃声一样。
范二和那三个青年听见动静,立刻上前从车后座卸下炉子。
那几个青年如今熟门熟路地帮着支摊子、维持秩序,毕竟昨个姜记者来采访他们了,全靠高林那封感谢信让他们露了脸。
他们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标,虽说没挣着钱,可每天在鱼市口都能听着“小伙子真能干”的夸赞。
就连他们父母近些日子脸上也多了些笑容,经常念叨着:“终于成人了。”
从前走到哪都遭人白眼,哪见过这光景?这份被人需要的滋味,让他们心里熨帖得很。
高林舀起第一勺面糊时,排头的食客正揉着眼睛打哈欠,瞧这模样应是早就来等了。
“小同志,以后能不能早点来啊,我三点多就来排队了的。”
高林笑着道歉:“家离得远,这没办法。多谢您捧场。”
那人要了鸡蛋饼,又加了三两虾肉。
比起糯米藕,刚出品的虾肉更受欢迎,毕竟这年头谁不馋口荤腥?
昨天赵家四兄弟抓了得有一百三十多斤虾,今个备的虾肉快三十斤,可卖到第七十个客人就见了底。
没买到虾肉的人直叹气,好在还有鸡蛋饼和糯米藕能解解馋。
徐志强今个排在七十名开外,昨个五点半来还能进前五十。
等他挤到摊前,高林早用油纸包好三两虾肉递过去。
“就给你留了三两,可别嫌少。”
徐志强露出笑容:“多谢了,一共多少钱。”
“给个蛋饼和糯米藕的钱就行,虾肉送的,要是没有你的帮忙,我还象个无头苍蝇转呢。”
徐志强笑笑没拒绝高林的好意。
他掏钱时问:“生存证明办好了吗?”
高林摇摇头:“还没呢,今个回去弄。”
“抓紧时间吧。”
又是昨天那句话。
高林目送徐志强跨上自行车,忽然瞧见他和一穿蓝布褂的男人攀谈起来。
两人凑得近,肩膀几乎撞在一起,徐志强说话时手还往鱼市口方向指了指。
高林握着竹刮子的手指顿了顿。
待徐志强蹬车离开,那男人却晃到了槐荫底下,后背靠着歪脖子树,两只手插在裤兜里。
既不去鱼摊,也不往早点摊前凑,就站在那打量着市场,眼神象篦子似的扫过每个摊位。
高林微微眯眼,视线往外围一扫,眉梢轻轻一扬。
随后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继续摊饼,竹刮子在鏊子上划得飞快。
刚才那会功夫,他望见了三四号人,有蹲在墙根抽烟的,有凑在一起聊天的。但他们的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摊位。
这些人都不买东西,同周围买鱼和吃早饭的人有很大的区别。
‘不对劲!’高林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