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柏油路上,把路面洇成深墨色。
高林弓着背踩车,风把雨丝斜斜吹进衣领,冰凉的水珠顺着脊梁骨往下滑。
过了蟒蛇河大桥,柏油路陡然换成土黄色泥巴路,车轮碾过,溅起的泥点在裤脚晕开。
远处墨色云团压在河面上,正慢悠悠往岸边铺展。
雨幕突然密得象织席,周围的农户们扛着锄头往家跑。
高林摸了摸怀里的钱,好在之前有把钱弄湿的经历,这一次他用油纸把钱裹的严严实实。
天地间只剩车轮碾过泥坑的咯吱声,和雨点击打车棚的噼啪响,他低着头,任由雨水在脸上淌成小溪。
一个多小时后,村口老槐树在雨雾里显出轮廓。
高林没回家,先拐进供销社。柜台后嗑瓜子的柜员把袋子往柜台上一放。
见高林浑身淌水进来,几个柜员立刻围上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高林的脸上。
“林子啊,从城里回来啦。”
“听说你卖饼上报纸了,真假的啊。”
“是不是赚大钱了还瞒着我们?”
问题跟炮弹一样不断袭来。
高林用袖口抹脸,笑着说:“别听他们瞎说,都闹着玩的。”他的回答很含糊。
他指着那陶缸:“给我打一斤黄酒。”
随后便把瓷瓶塞进车篮,再次冲进雨幕。
身后传来嗑瓜子声,有人啐掉壳嘟囔。
“不晓得有什么好瞒的。”
高林在泥泞的道路上骑回了家,因为下雨,父母今个也早早收工。
他们正忙着将门口的炉子往厨屋里搬,见他回来忙喊。
“林子快躲雨!”
高林停好车冲进堂屋:“妈,家里粮本在哪?我去找一趟龙中叔。”
他从怀中取出几张零碎的票子,其馀的钱全部塞入床底。
仓红英从东屋翻出粮本,高林接过来往怀里一塞,又冲进雨里。
仓红英在身后喊:“慢点骑!”
雨幕里,高龙中家的砖瓦房格外扎眼。
自行车停在晒场,屋里正播《岳飞传》,听见动静啪地关了收音机。
高龙中走到门口,看见高林头发上滴着水,鞋帮糊满黄泥,脸上立刻堆起笑。
“林子嘛,快进来。”
他赶忙招呼着高林进屋躲雨,目光却在悄悄打量着那辆自行车。
高林低头冲进屋,怀里的黄酒瓷瓶晃出响声。他在门坎上跺了跺脚,泥浆甩在地面上。
高龙中搬了张凳子来:“是来跑证明的吧。”
“没有。”高林坐下抹了把脸:“好久没找小虎玩了,他不在家吗?”
高龙中笑着说:“在厂里,还没放工呢。”
高林又看了看东屋:“大妈呢?”
盐渎这‘大妈’指代婶子,根据叔伯的家中排行来叫。比如高林和小哑巴结婚了,那么范二就得喊小哑巴为二妈。
婶子叫妈,叔伯叫爷,爷爷就称呼为‘嗲嗲’。
高龙中说:“去串门了。”
听到这话,高林这才把手中黄酒递过去:“我记得大爷喜欢喝酒,刚刚回来时在供销社打了点来,您也别嫌弃。”
高龙顿时露出笑容:“都是一家人,还这么客气。”
嘴上客套着,他还是把瓷瓶接了过去。接瓶时,拇指在瓷瓶上蹭了蹭。
“林子啊,你要的那个证明,我已经和村里说过了。只不过这些天都忙着准备农忙,可能得过些日子才能给你。”
高龙中诉说着难处,似乎这个证明真的很难开一样。
而高林在城里有关部门早打听过了,这东西根本用不着村部盖章。
对方拖着不办,无非是想要落点好处罢了。
高林拧了拧衣袖的水:“大爷,那东西不着急,昨个想办证,但今个仔细一问才知道,这里面弯弯绕绕太多了。
我懒得弄了。今个就是来看看你和大妈的。”
高龙中摩挲瓷瓶的手一顿。
他还以为是高林来催促证明的,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辞。
可没想到,高林不办了!
不办他还怎么拿好处。
“这林子,我都听说了,你在城里摆摊,这东西风险大。你的想法是对的,办个证下来保险。”
高林忽然笑着说:“我觉着没事啊,我看其他的人都没有证件也摆的好好的。”
“不一样,真查起来,没证的都要被抓!关大牢的。”
高林故作惊讶:“真哒,这么严吗?”
高龙中立马说:“去年,潘黄村不是抓了一个,判了一年多。”
“哎呦喂,这么危险,那我还是不去摆摊了吧。”
高林叹口气:“反正也苦不到几个钱。”
见他真要打退堂鼓,高龙中急得手指在桌上敲得咚咚响。
“年轻人要多闯闯。别这么胆小。”
高林叹息一声:“大爷说的对,可开了生存证明还有一大堆手续要办,我怕证没下来,人先进去了。”
高龙中沉吟片刻:“这样,证明我先给你开。村部里我去打招呼,请吃个饭,贴个人情的事。”
高林嘴角微微翘起,却做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