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龙头在村道利落地一拐,径直驶向小哑巴家那间孤零零的茅草屋。
车轮碾过土路的细碎声响,惊动了东屋里的人影。
小哑巴正坐在矮凳上,就着透进屋里的阳光,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
听到那熟悉的链条“咔哒”声由远及近。
她眼睛一亮,放下针线,像只轻盈的小鹿般跑出门坎。
高林稳稳停住车。
小哑巴脸上漾开笑意,熟练地侧身坐上后座,双手轻轻扶住他的腰。
昨晚就说好了,今个要去林子哥家。
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心底的畏惧已经慢慢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融融的期待。
金黄的稻浪在田野里起伏,农户们都在田里挥汗如雨。
有几人瞧见了那自行车。
“咦,那不是小林子么?”
“是啊,后座上谁家姑娘?”
“低着头呢,看不清模样。”
有人眯着眼使劲瞧,终究没认出那个把脸藏在阴影里的姑娘。
几个曾向高家提过亲事的人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泛起一阵惋惜。
原来小林子,心里早有人了。
他们摇着头,扛起锄头,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自行车在自家晒场的上停稳。
厨屋里,菜刀撞击砧板的“笃笃”声,带着一种生涩的节奏感传出来。
推门进去,只见赵家老三和老四正绷着脸,跟砧板上野草较劲。
老三使着高林家那把旧菜刀,老四则自带了一把刀和一块磨得油亮的旧木砧板。
“二爷!”兄弟俩一见高林,立刻象见了救星,丢下刀兴冲冲地喊。
目光随即落在他身后的小哑巴身上,两人对视一眼,老四嗓门敞亮:“二妈!”
这一声“二妈”,让小哑巴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
但她没有象从前那样,惊慌地躲到高林身后,只是微微低下头,嘴角却抿出一个甜甜的带着羞涩的笑。
高林看在眼里,心中欣慰。
之前经历的种种,像无声的细雨,悄然滋润着她,让她面对生人时,那份恐惧正一点点消融。
高林走到灶台边,顺手扯下两段洗得水灵灵的莲藕。
又走到赵老四身边,接过他手中那把沉甸甸的刀。
手腕轻转,刀锋贴着藕身稳稳划过,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
一片片均匀纤薄的藕片,听话地堆栈在砧板上,边缘光滑整齐。
“今个练习片刀。”
高林将刀递还给看直了眼的老四。
“照这个来。草先放放。”
老三老四如蒙大赦,连连点头,脸上乐开了花。
总算不用再跟那干巴巴的草较劲了!
可等他们拿起藕段,信心满满地下刀时,才发觉这水灵灵的东西比草难缠多了。
藕身滑腻,刀锋稍偏就溜走,想切薄更是难上加难。
老三屏住呼吸,切出的片薄是薄了,边缘却毛毛糙糙。
老四更惨,藕段在他刀下左摇右摆,急得他鼻尖冒汗。
高林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站到小哑巴身后半步,看着她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在粗陶碗里磕开两个鸡蛋。
蛋黄在蛋清中浮沉,像凝固的小太阳。
“手要稳。”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盖过了厨屋里略显杂乱的切菜声。
他没有直接上手,只是虚虚地拢在她握着竹筷的手上方,比划着名动作。
“筷子斜着点,手腕子轻轻转,顺着一个方向,快些,别让它起大泡”
小哑巴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
但听着他沉稳的声音,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气息,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弛下来。
她依着高林的话,手腕轻轻转动,竹筷在蛋液里划开柔和流畅的旋涡,蛋黄与蛋清渐渐交融。
她飞快地抬眼,偷瞄一下高林专注的侧脸,又迅速垂下眼帘。
“盐一点点,提鲜就够。”高林指点着。
小哑巴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小撮细盐,均匀撒入。
接着,她端起水碗,慢慢往蛋液里倾倒。
高林的手指在旁边虚虚护着,防止她倾倒过猛。
温润的水流融入蛋液,在筷子的引导下再次均匀混合。
“好了,就这样。”
高林示意她停下,递过一个调羹:“把面上的小沫子撇一撇。”
小哑巴依言照做,动作带点生涩。
撇去浮沫的蛋液,平滑温润地躺在碗底。
“火要小一点。蒸十分钟就够了。”高林揭开锅盖。
小哑巴小心翼翼地将蛋羹碗放入锅中,盖上盖子。
整个过程,赵老三和赵老四看在眼里,看着这般温柔的高林。
再想想自己切个草都被训得灰头土脸,不由悄悄撇了撇嘴。
时间悄然滑过。
估摸着火候到了,高林揭开锅盖。
一股浓郁的蛋香瞬间弥漫开来。
碗里的蛋羹凝固得恰到好处。
表面虽不如昨日高林做的如镜面般光滑。
微微有些气孔,却依旧呈现出温润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