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饭店后厨中。
高林将一只盛着清炖鸡汤的青花大钵,几个装着红烧鸭块和时蔬的粗瓷海碗,都用干净的屉布盖得严实。
放进了提篮。
他掏出钱,塞给还在擦拭灶台的张庆国:“张哥,碗筷我就先借用了,这是菜钱。”
张庆国推辞:“这怎么行!你帮了大忙,这顿我
,请”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高林笑着把钱按在他手里:“该收的,不然下次不敢来了。”
话实在,人也实在。
张庆国不再多说,把钱揣好,拍拍他肩膀:“行!往后有什么事,言语一声。”
高林点点头,招呼云苓和赵三、赵四离开。
“走了啊,各位师傅!”高林朝后厨里忙活的众人招呼一声。
“慢走,小高(高师傅)!”
“回见!”
帮厨的、学徒的,都停下手里的活,笑着回应。
王大奎和李墨轩送着高林。
王大奎笑着说:“没事多去我们黄海饭店坐坐!”
高林也笑:“行,有空就去。”
推开后厨小院的侧门,外面已是暮色四合。
晚风带着凉意和市井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告别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国营饭店,高林领着三人,融入了街巷。
赵三赵四还在小声嘀咕着今天看到的“大场面”。
王师傅颠勺的利落,李师傅切豆腐丝的精细,还有那条金光闪闪的鲥鱼
高林的小铺面前。
门板合著,里面黑的。
门口却立着三个人影,正是大哥高井、嫂子范以花,还有范二。
远远看见高林他们回来,范二先嚷起来:“来了来了!”
声音在街上显得格外清亮。
走到近前,昏暗中也能看清几人的轮廓。
高林问:“怎么不开灯?黑灯瞎火的。”
高井“嗐”了一声:“等你呢。开灯费电,这点工夫,不碍事。”
范以花在一旁,也轻声应和:“是呢,省一点是一点。”
高林微微一笑,没再多说。
吱呀一声推开店门。
熟门熟路地摸到门边墙上的开关。
“啪嗒”一拽。
昏黄的灯亮了起来,光线不甚明亮,却瞬间驱散了门口的黑暗,将小小的店面温柔地包裹住。
店里果然收拾得干干净净。
几张方桌擦得发亮,条凳整齐地码在桌下。
地面扫过,还微微有些湿气。
小小的柜台后面,碗碟也码放得整整齐齐。
“都饿了吧?快坐下吃!”高林招呼着众人坐下。
云苓帮着把高林带回来的菜碗一一揭开。
盖子掀开,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鸡汤的清鲜、鸭肉的酱香、时蔬的清爽,交织在一起,勾得人肚里馋虫直叫。
云苓又取来新碗筷分给大家。
几个人围着那张最靠里的方桌坐下。
小小的空间,因这灯光,因这饭菜的热气,因这围坐的人,顿时生出一种独属于家的暖意。
外头街巷的嘈杂仿佛被这昏黄的灯火隔绝了,只馀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咀嚼吞咽的细微声响,还有偶尔几句低语。
“这鸡炖得真鲜。”高井喝了一口汤,赞道。
“鸭肉也好,入味,烂乎。”范二啃着鸭翅,满嘴油光。
范以花给云苓夹了一筷子青菜。
“弟妹也多吃点,今个跟着跑前跑后辛苦了。”
听到弟妹这个词,云苓抿嘴笑:“恩。”
高林没怎么说话,静静吃着,看着眼前的众人。
这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
一天的忙碌和国营饭店里的紧张喧嚣,仿佛都成了隔世的梦。
饭吃得慢,也吃得香。
待到碗盘见底,范以花立刻站起身,不由分说地开始收拾碗筷。
高林想搭把手,被她轻轻推开:“你们坐着歇会儿,这点活,一会就好。”
她动作麻利,碗碟在她手里叮当作响,很快就在后头的小水池里洗刷干净,沥干了水,一一归位。
收拾停当,范以花擦着手出来。
高林站起身:“不早了,关门吧。”
范二意犹未尽,但看看天色,还是应了声,带着赵三赵四先走一步。
两个半大小子跟着范二,身影很快没入街角的黑暗,只留下他们兴奋的议论声,隐隐约约,谈论着后厨的刀光火影,渐渐远去。
高林锁好店门。
那盏昏黄的灯也熄灭了,小饭铺重新隐入夜色。
“走吧。”高林对云苓说。
他骑上自己的车,云苓轻轻跳上后座,一只手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腰。
大哥高井已经推出了他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范以花侧身坐在后座。
两辆自行车,驮着两对夫妇,在星斗初现的夜色里,朝着城外高范村的方向,吱吱呀呀地骑去。
车轮碾过路面细微的沙石声,成了这归途唯一的伴奏。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