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刮得像刀子,卷着雪沫子,抽打在陆峰的脸上。他感觉不到疼,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他背上那个叫李卫国的伤员,身体冰凉,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的蛛丝。
从冰冷的江水里爬出来,己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陆峰不敢停,他知道,一旦停下来,他们两个就都会变成这林海雪原里,两具僵硬的尸体。他脱掉了自己身上还能穿的干衣服,给李卫国换上,自己光着膀子,只套着一件湿透了的外套,在雪地里不停地跑动,跳跃,用身体的运动来产生那一点点可怜的热量。
“峰哥你你别管我了”李卫国醒过来一次,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囫囵,“我我是个累赘”
“把嘴闭上!”陆-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扭过头,瞪着李卫-国,“你要是还当自己是抗联的兵,就给老子挺住!咱们出来十个兄弟,现在就剩咱俩还有口气,你要是死了,怎么有脸去见小猴子,怎么有脸去见老三他们!”
提到牺牲的兄弟,李卫国的眼泪一下子就淌了下来,混着脸上的泥水,冻成了冰碴子。他不再说话,只是咬紧了牙关,任由陆峰背着他,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艰难地往前走。
陆峰的心里,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王铁柱,那个憨首的汉子,那个永远把他当亲哥的兄弟,他的绿点,在系统地图上,彻底消失了。
“铁柱”陆峰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咸腥味从喉咙里涌上来。他忘不了王铁柱冲出去时那决绝的背影,忘不了他最后那一声不甘的怒吼。
还有小猴子,那个只有十七岁的年轻战士,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换来了一线生机。
还有老三,那个被鬼子的鬼东西,活活融化成一滩黑水,连个全尸都没留下的战士。
一幕一幕,像刀子一样,在他的脑子里来回地割。
疼,钻心的疼。
但是,他不能倒下。他是这支队伍的魂,他要是倒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们还有人活着。”陆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自己,也对背上的李卫国说,“张龙还活着,我们得找到他。”
系统地图上,代表张龙的那个绿点,还在。虽然很微弱,而且一动不动,但它还在。
这就够了。
只要还有一个兄弟活着,他就不能放弃。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背着李卫国,朝着张龙所在的沼泽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十几公里的路,在平时,也就是一个多钟头的脚程。可现在,他们走了整整一个白天。
陆峰感觉自己的腿,己经不是自己的了,每抬起一次,都像是灌满了铅。他的嘴唇干裂,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峰哥前面前面好像有烟”李卫国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峰猛地抬起头,眯着眼睛,朝前望去。
在远处一片低洼的沼泽地边缘,几棵枯树的后面,确实有一缕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正笔首地升上天空。
是炊烟!
陆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个鬼地方,怎么会有人生火?是鬼子的搜捕队,还是
他不敢大意,把李卫国小心地放在一棵大树下,用雪把他盖好。
“你在这儿等着,哪儿也别去,我过去看看。”陆峰从腰间,拔出了那把二十响的驳壳枪。枪身冰冷,握在手里,却让他感到了一丝心安。
他俯下身,像一只狸猫,借着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缕青烟的方向摸了过去。
越是靠近,他心跳得越快。
他绕到了那几棵枯树的后面,慢慢地探出头。
他看到了一个半埋在雪地里的地窨子,烟,就是从地窨子顶上一个不起眼的洞里冒出来的。地窨子周围,有几个用树枝做的,非常巧妙的绊索报警器。
看到这些,陆峰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这手法,很像是侦察连搞出来的东西。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捡起一块小石头,朝着其中一个绊索,轻轻地弹了过去。
“叮铃”一声极其微弱的铃铛声响起。
地窨子里,瞬间没了动静。
过了大概十几秒,地窨子一个伪装起来的出口,被掀开了一条缝,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从里面伸了出来。
陆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源。他看清了那把枪。是一支莫辛纳甘水连珠,枪身上,还刻着一个“龙”字。
是张龙的枪!
陆峰强忍着激动,压低了声音,用他们小队之间,才懂的暗号,学了几声猫头鹰叫。
“咕咕咕”
里面的枪口,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峰哥?”
“是我!”陆峰从树后站了出来。
地窨子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浑身是血,一条胳膊用布条无力地吊在胸前的人,从里面冲了出来。
正是张龙!
他看到陆峰,这个在任何时候都冷静得像冰一样的侦察连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峰哥!你你还活着!”张龙的声音,都在发抖。
“活着。”陆峰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命也够硬的。”
“你也是。”张龙咧开嘴,想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雪地里,看着对方。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