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的漏洞淅淅沥沥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积起一个个小水洼。阿贝靠在门框上,看着门外如织的雨幕,听着哗啦啦的雨声,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她下意识地又摸向胸前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略微安心。
“爹,你说……这河神要真灵验,为啥不保佑风调雨顺,让咱渔民每次出海都能平平安安、满载而归呢?”阿贝忽然问道,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显得有些突兀。
莫老憨正拧着湿透的衣角,闻言愣了一下,憨厚地笑了笑:“傻丫头,神仙也忙哩,哪能事事都管?咱老百姓,靠天吃饭,更得靠自己。求神拜佛,不过是求个心安。”他看了看阿贝紧握玉佩的手,补充道,“就像你这玉佩,戴着心安,就好。”
阿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不是那种只会认命的姑娘,渔村的生活教会了她与自然搏斗,也教会了她观察与思考。她看着庙外被雨水打得摇曳的芦苇丛,心里想的却是更远的地方。码头上南来北往的客商,他们口中的沪上繁华,西洋镜里的新奇世界……这些都像种子一样,悄悄在她心里发了芽。这半块玉佩,是她模糊过去的印记,也像是一把锁,锁着一个她未知的世界。她有时会想,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何遗弃她?另一半月牙形的玉佩,又在哪里?
雨势渐小,天边透出一抹亮光。阿贝走到河神像前,学着村里老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拜了拜,心里默念:“河神爷爷,我不求你让我大富大贵,只求你保佑爹娘身体安康,保佑我……有一天能弄明白,我到底是谁。”然后,她飞快地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早上没舍得吃完的半个糙米饼,小心翼翼地放在布满蛛网的供桌上——这是她能给出的、最珍贵的“贡品”。
莫老憨看着女儿稚嫩却认真的举动,眼眶微微发热,别过头去,假装在看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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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齐公馆书房,华灯初上。
与破败河神庙的寂寥形成鲜明对比,齐公馆的书房灯火通明,红木书架上摆满了中外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墨清香与雪茄烟丝混合的气息。
齐啸云正在书桌前温习功课,洋先生的作业并不轻松。齐老爷齐广源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申报》,看似在阅读,目光却不时扫过儿子。
“啸云,”齐广源放下报纸,端起茶几上的紫砂壶抿了一口,“听说你最近又去看望莫家母女了?”
齐啸云执笔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神色平静:“是,父亲。按您的吩咐,让福伯送了些米面和一些旧书过去。”
齐广源“嗯”了一声,沉吟片刻:“接济归接济,但要把握分寸。莫家案子牵扯甚广,赵坤如今在政商两界风头正劲,我们齐家虽有些根基,也不宜与他正面冲突。暗中关照即可,莫要太过招摇,引火烧身。”
“儿子明白。”齐啸云点头,“林阿姨和莹莹妹妹生活清苦,但人很坚韧,尤其是莹莹,十分好学。儿子觉得,能帮一点是一点,也是全了父亲与莫伯父当年的情谊。”
齐广源看着儿子年轻却已显沉稳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欣赏儿子的重情重义,却又担忧这份义气在波谲云诡的沪上会给他带来麻烦。他叹了口气:“情谊自然要讲,但在这沪上,生存才是第一位的。你要记住,有时候,过于明显的善意,反而会害了你想保护的人。”
齐啸云心中一震,父亲的话像一根针,刺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担忧。他确实想做得更多,但现实的枷锁无处不在。他想起莹莹那双渴望知识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眼睛,握紧了手中的笔:“父亲教诲的是,儿子会谨慎行事。”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管家齐福端着两碗冰糖燕窝羹进来。放下羹汤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齐广源身边,低声道:“老爷,下面人传来消息,赵坤那边……似乎对码头新到的那批洋货很感兴趣,动静不小。”
齐广源眉头微蹙:“知道了,继续盯着。”
齐啸云隐约听到“赵坤”二字,心头一紧。这个名字,如同笼罩在莫家上空、至今未散的阴云,也像一根刺,扎在所有与莫家交好的人心里。他越发觉得,保护莹莹母女,不仅仅是提供物质接济那么简单,更需要力量和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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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贫民窟,亭子间夜话。
夜深人静,贫民窟的喧嚣渐渐沉寂下来。亭子间里,一盏昏黄的电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林氏在灯下做着针线活,手指灵活地穿梭,修补着一件旧衣裳。几年的艰辛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但她的脊背依然挺直,眼神中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倔强。
莹莹坐在小桌前,就着灯光,认真临摹着齐啸云上次带来的一本钢笔字帖。她的字迹工整清秀,一笔一划都极其认真。
“莹莹,天色晚了,别伤了眼睛。”林氏柔声提醒。
“娘,我再写几个字就好。”莹莹头也不抬,轻声应道。她知道,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她必须抓住每一分每一秒。
林氏看着女儿专注的侧影,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欣慰的是女儿如此懂事上进,酸楚的是本该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如今却要在这方寸之地,为一点学习资源而珍惜不已。
“今天……齐家少爷又来了?”林氏状似无意地问道。
“嗯,啸云哥哥送来一些书,还考教了我的功课。”莹莹停下笔,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他说我进步很快。”
林氏点点头:“齐家是厚道人家,齐少爷也是个好孩子。只是……”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深深的告诫,“莹莹,你要记住,我们莫家如今是戴罪之身,齐家能暗中接济,已是仁至义尽。我们不可过多依赖,更不能存有任何非分之想。人,最终要靠自己立起来。”
莹莹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女儿明白。娘,您放心,我读书不是为了攀附谁,是为了明事理,长本事。总有一天,我们要堂堂正正地回到莫家老宅,还要为爹爹洗刷冤屈!”
她说这话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