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笑。
她的目光落在女儿恬静的睡颜上,心中百感交集。失去丈夫,失去家园,失去另一个女儿,这接踵而至的打击几乎将她击垮。是莹莹,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莹莹从不抱怨环境的艰苦,反而常常用稚嫩的话语安慰她:“阿娘,别怕,莹莹长大了赚钱养你,我们会有大房子的。”
可越是如此,林氏心中的愧疚与不安就越发深重。今日莹莹提及的“鬼祟之人”,像一根刺,扎进了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是赵坤的人吗?他如今位高权重,为何还要对她们这对孤苦无依的母女紧追不放?是为了斩草除根,还是……怀疑莫家还有隐藏的、未被查抄的财物或……证据?
林氏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丈夫莫隆被捕前夜,曾深夜归来,神色凝重地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匣子交给她,语速极快地叮嘱:“婉贞(林氏闺名),此物关乎莫家清白,甚至牵连更广,万不可落入赵坤之手!若……若我此次在劫难逃,你定要设法保全自身与孩儿,他日……或许能凭此物,沉冤得雪!”
当时情况危急,她来不及多问,只将那匣子与一些紧要首饰一起,藏在了卧室地板下一個极其隐蔽的暗格里。莫家被抄时,军警翻箱倒柜,竟未曾发现。后来她设法回去过一次,冒着巨大风险取出了那小匣子和几件不起眼但易于变卖的首饰,正是靠着这些,她们母女才撑过了最初最艰难的日子。那匣子,她一直不敢打开,更不敢带在身边,而是另寻了稳妥之处藏匿。
难道,赵坤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为了这个匣子而来?林氏的手心沁出冷汗。若真如此,她们母女的处境,远比想象中更为凶险。齐家的庇护固然可贵,但齐老爷远在海外,啸云那孩子再早慧,终究年少,能否应对赵坤那般老谋深算的豺狼?
她吹熄了油灯,在黑暗中紧紧搂住女儿单薄的身体,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对抗未知恐惧的力量。必须更加小心,更要尽快让莹莹拥有更多的自保之力。她暗自决定,从明日起,除了学堂的功课,她要开始悄悄教导莹莹一些旧时世家女子必修的礼仪、算账、甚至是一些隐晦的察言观色之道。乱世求生,尤其是她们这样的身份,多一分本事,便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江南,杏花村,次日清晨。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村庄,河面上水汽氤氲。阿贝早早起床,帮着王氏生火做饭,打扫庭院。莫老憨已经扛着渔具出了门,准备赶早潮下网。
“阿贝,一会儿去村塾,把这几个鸡蛋带给先生。”王氏将煮熟的鸡蛋用布包好,塞进阿贝的书袋里,“先生学问好,肯让你旁听,咱们要懂得感恩。”
“嗯,我知道,娘。”阿贝乖巧地应着。村塾的董秀才是个落魄的老秀才,为人却和气,见阿贝聪颖好学,便破例允许她在不影响正式学生的情况下在窗外旁听,偶尔还会指点她一二。这在重男轻女的乡下,已是极大的恩情。
去村塾的路上,要经过村里唯一的小石桥。桥下,几个早起洗衣的妇人正在一边捶打衣物,一边闲话家常。阿贝路过时,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莫老憨家那个阿贝,真是越长越水灵了,不像咱们乡下娃。”
“可不是,那通身的气派,我看比镇上的小姐都不差。”
“听说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
“嘘!小声点!莫家两口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可别瞎说。不过……当年捡到的时候,据说身上有块好玉,怕是来历不简单哩……”
“啧啧,这要是哪家大户流落的小姐,以后说不定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喽!”
“那也得找得到才行啊,这兵荒马乱的……”
阿贝脚步顿了顿,低下头,加快了步子走过石桥。那些议论声像小虫子一样钻进她的耳朵。她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了。平日里,村里的小伙伴们并无恶意,铁牛哥更是护着她,但大人们偶尔流露出的探究和闲言,总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摸了摸藏在胸口那硬硬的玉佩轮廓,心中对“亲生父母”和“另一个家”的想象,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要她了?如果真如那些人所说,她原本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那现在的生活……她看着自己虽然干净但已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又想起养父母憨厚温暖的笑容,心中一阵迷茫。是那虚无缥缈的“枝头”好,还是眼前这实实在在的“窝”更暖?
沪上,齐公馆,书房。
齐啸云并未因昨日的发现而荒废学业。他深知,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实现守护与复仇的诺言。他如常完成了学校的功课,又额外研读了几篇关于西洋经济与法律的论述。
周伯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递上一份密报。
“少爷,查清楚了。昨日在巷口窥探的人,是‘青帮’外围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绰号‘瘪三阿四’,平日专做些盯梢、跑腿的杂事。指使他的人,经过几层关系,最终指向的是……海关监督,赵坤的一个远房表侄,赵天禄。”
“赵天禄?”齐啸云放下手中的书,眼神锐利,“他不过是个靠着赵坤关系捞油水的废物,盯着林夫人和莹莹做什么?”
“据‘瘪三阿四’交代,赵天禄只是让他确认林夫人母女是否还住在那里,日常行踪如何,并未交代下一步动作。老奴推测,可能只是赵坤那边例行公事的监视,或者……赵天禄自己想借此在赵坤面前表功。”
齐啸云冷哼一声:“不管是哪种,都不能掉以轻心。周伯,让我们的人反过来盯住这个赵天禄,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另外,关于莫世伯案卷宗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周伯面露难色:“少爷,此事阻力不小。当年的案卷被封存,相关经办人员要么高升,要么调离,要么……讳莫如深。我们的人稍微探听,就似乎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老奴怀疑,司法内部,可能也有赵坤的人。”
齐啸云沉默片刻,指尖在书桌上轻轻敲击。这局面,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