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笼罩在薄雾之中。
贝贝背上蓝布包袱,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养父和倚在门边默默垂泪的养母,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清冷空气,转身,踏上了通往码头的小路。她的步伐稳健,背影在朦胧的晨雾中显得有些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韧劲。
小小的乌篷船载着她,离开了生活了十四年的水乡,驶向那个传说中遍地黄金、却也充满未知风险的东方魔都——沪上。
前方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风雨,又是否会遇到那与她血脉相连、却离散多年的至亲?
江水悠悠,载着少女的期盼与决心,默默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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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如纱,笼罩着静谧的河道。小小的乌篷船破开平静的水面,船桨划动,发出有节奏的“欸乃”声。贝贝站在船头,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在雾霭中渐渐模糊的村庄轮廓,以及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依稀的影子。养母瘦弱的身影依旧倚在门边,远远地望着,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心头涌起一阵酸涩,贝贝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不能哭,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必须坚强。
撑船的是同村的福伯,是个沉默寡言的老汉,偶尔会跑船去邻近的镇上。听闻贝贝要去沪上,他叹了口气,只说了句“娃儿不易”,便答应捎她一段,到能搭乘小火轮的码头。
“贝丫头,沪上不比咱水乡,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一个女娃,凡事多留个心眼。”福伯看着前方水道,瓮声瓮气地提醒。
“谢谢福伯,我晓得的。”贝贝点头,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前贴身藏着的玉佩。那冰凉的触感,似乎能给她带来一丝奇异的力量和安定。
船行缓缓,两岸的景致逐渐变化。熟悉的桑基鱼塘、粉墙黛瓦被抛在身后,河道渐渐开阔,船只也多了起来,出现了冒着黑烟、发出“突突”声响的小火轮,以及一些挂着陌生旗帜的较大货船。空气中也开始混杂着煤烟、机油和陌生人群的气息。
贝贝知道,她正在离开熟悉的世界,一步步靠近那个传说中的繁华之地。
几个时辰后,船只在一个颇为热闹的码头靠岸。这里已是通往沪上的重要水陆枢纽,人声鼎沸,挑夫、小贩、旅客穿梭不息,各种口音混杂在一起,显得嘈杂而充满活力。
“贝丫头,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前面有去沪上的小火轮,买张票就行。”福伯指着码头一侧停靠着的几艘看起来稍显气派的蒸汽轮船。
贝贝再次向福伯道谢,紧了紧肩上的蓝布包袱,深吸一口气,融入了熙攘的人流。
码头上果然鱼龙混杂。她刚站稳,就有一个穿着短褂、眼神精明的男人凑过来“妹子,第一次来?要去沪上?我这儿有便宜的船票,还包送到地方!”
贝贝记着福伯的叮嘱,警惕地摇了摇头,没有搭话,径直走向挂着“售票处”牌子的窗口。窗口前排着不短的队,她默默站到队尾,仔细观察着周围。她看到刚才那个男人又去纠缠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外地来的妇人,那妇人似乎被说动了,跟着男人往偏僻处走去。贝贝皱了皱眉,心中更添几分谨慎。
排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轮到她了。
“去沪上,最便宜的统舱票,多少钱?”贝贝仰头问道。
售票的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报了个数。
贝贝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这个价格比她预想的要贵一些,但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包好的铜钱,仔细数出相应的数目,递了过去。
拿到那张薄薄的、印着蓝色字迹的船票,贝贝心中稍定。她按照指示,走向登船的栈桥。
统舱在船的最底层,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鱼腥味和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舱内挤满了人,大多是扛着大包小裹的苦力、小贩和像她一样寻求机会的底层百姓。人们或坐或卧,大声交谈、咳嗽、哄孩子,嘈杂不堪。
贝贝找了个靠船舱壁的角落,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蜷腿坐下。周围投来各种打量目光,有好奇,有漠然,也有几道让她不太舒服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她低下头,假装闭目养神,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处于戒备状态。她能感觉到,胸前那半块玉佩似乎隐隐散发着微弱的温润气息,让她在这陌生混乱的环境中,奇异地保持着一丝清明和镇定。
“呜——”
汽笛长鸣,船身微微一震,缓缓离开了码头。
透过狭小的舷窗,可以看到岸边的景物开始移动、倒退。故乡,真正地远去了。
未知的沪上,就在前方。
旅程比想象中更难熬。船舱闷热,颠簸不已,不时有人晕船呕吐,使得空气更加污浊。贝贝强忍着不适,默默计算着时间。她不敢轻易动用包袱里仅有的干粮,只在小口喝水。
期间,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试图凑过来搭讪,手还不老实地想碰她的包袱。贝贝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冷冷地瞪着他,同时右手悄然握成了拳,摆出了养父教过的防御架势。那青年被她眼中不符合年龄的冷厉和那看似有章法的架势唬了一下,悻悻地啐了一口,转身走开了。
贝贝心中暗松一口气,背后却惊出了一层薄汗。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当窗外天色再次放亮时,有人兴奋地喊道“到了!看到大码头了!沪上到了!”
舱内顿时一阵骚动。贝贝也站起身,透过舷窗向外望去。
只见远处,一片庞大的、与她所知完全不同的景象缓缓铺陈开来。高耸的、风格各异的楼房,密密麻麻的船只,巨大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江岸上车水马龙,人潮如织……这就是沪上吗?如此繁华,如此喧嚣,如此……令人望而生畏。
轮船缓缓靠岸,停稳。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向出口。
贝贝随着人流,踏上了沪上的土地。脚下是坚硬的码头石板路,耳边是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各种声响——汽车的喇叭声、黄包车的铃铛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