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山丘,陈锐正在放目远眺,不远处一骑疾驰而来,来的是斥候头领阎丁。
“师正。”阎丁快步爬上山丘,“鞑靼未有攻昌邑,绕城西向,速度颇快。”
徐渭面无表情的说:“希望青州不要太惨。”
陈锐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颇有疲惫之色的戚继光、戚通和王氏。
将近四个月的大战,登州、莱州几乎被打残,但终究稳住了局势,此战之后,护卫军如同棋盘中未能被锁住的大蛟,走水腾空,有化龙之像。
这一战中,护卫军的功绩无需言表,而登州军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牵制作用,两军在战术上不能互为犄角,但在战略上达到了互为犄角的效果。
两刻钟后,戚通用感慨而佩服的口吻说:“此战之功勋,足以夸耀天下!”
陈锐、徐渭和周君佑还好,边上陪着来的司马一脸的得意,还拍着戚通的肩膀说:“年初叫你过来,你还不肯,胡牛那厮这次就杀得痛快,还摘了三顶貂帽!”
所谓貂帽,指的是鞑靼军中地位不算低的将校,或者小部落的头领人物。
胡牛是边军出身,当年随陈锐、戚继光东窜登州,不过没有下东南而是留了下来,是组建登州骑兵的关键人物。
不过去年战后,护卫军组建骑兵团,将胡牛要了过来,为此司马还与戚通这个登州骑兵的头领闹了两场。
陈锐从头到尾都没开口,甚至都没有寒喧几句,只是静静的听着。
而戚继光也一直保持沉默,而是细细的打量着停在胶莱河上的大船————呃,主要是观察船上的火炮。
好一会儿之后,戚继光才回过神来,看了眼陈锐,支支吾吾的说:“幸有护卫军,截住被掳民众,不过————”
话还没说完,另一位一直没开口的人打断了。
“登州九县一州,此番遭鞑靼肆虐,各地官吏或叛或死或逃,无人主事。”王氏干脆利索的说:“请舟山遣派人手,接管登州。”
戚继光嘴角抽搐了下,王长有些意外,但看了眼妹妹,又看了眼戚通,并没有开口。
王氏想的很清楚,也与戚通以及王家子弟商量过,不止一两次劝说丈夫,但戚继光一直在装乌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这倒不是戚继光想首鼠两端,只是在心里迈不过这个坎儿。
曾经去过南京的王氏看的清楚,除非丈夫投鞑靼,或自立割据一方,否则投入舟山是必然的。
朝廷除了能给出一些毫无效果没有意义的头衔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更别说这一战后,护卫军可以说身负天下之望,难道登州军要螳臂当车吗?
所以,在奔赴平度州的途中,确定了护卫军大败鞑靼之后,王氏就打定了主意。
可以不臣服舟山,但先要将登州交出去————理由也是现成的,登州被鞑靼肆虐的这么惨,只有舟山才有能力迅速整顿。
难道还指望朝廷从南京派七八个两榜进士来?
就算朝廷愿意,估摸着也没几个人肯来————这几年下来,登州、莱州、胶州三地,只有三个人有胆子北上赴任。
一个是已经投入舟山的凌云翼,一个是如今不知生死也不知道有没有降鞑靼的王德,最后一个是已经实际入舟山的即墨县令海瑞。
而从去年开始,只有海瑞一个人北上赴任————而且还是个举人,并不是金贵的两榜进士。
陈锐平视着戚继光,半响后才开口道:“我不会逼你。”
戚继光浑身一松,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王氏却是被气的都手摁刀柄了。
如此器量,你不借着台阶下来,还在执拗什么?
“其一,首要将民众送归故土,按照去年旧例,先甄别民众籍贯,护卫军一个排护送五百人,同时押送粮草。”
众人都点头赞同,戚继光更是长长松了口气,之前他提及被掳走的民众,主要就是因为粮草————仅从烟台山到平度州,福山、栖霞、招远三县,大量百姓因为没有粮食只能啃树皮,其状极惨。
一个排的兵力也算合适,毕竟这个时代,因为有路引制度,绝大部分的普通民众一辈子也就在方圆十里内打转。
“其二,周君佑、楼楠率三旅入驻登州,清查降鞑靼的大户、吏员。”
戚继光脸色微变,想都不用想,肯定有很多登州本地大户降鞑靼,而所谓的吏员一般来说都是出自本地大户豪族,家里未必有功名者,但在地方上扎根很深。
所谓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吏员,所以一般来说,本地大户以及吏员,是外来势力入主后的利益损失最大的————去年护卫军掌控胶州,州衙、县衙的官员倒还好,但那些吏员却是不止一两次捣鬼的。
清查这些人,就是为了舟山入主登州,扫平一切障碍。
顿了顿,陈锐补充道:“海瑞会随军。”
周君佑点点头,海瑞如今主持法务处,毕竟是登州,到底有没有降鞑靼,是被迫无奈而降,还是主动投靠,甚至举城而降,都需要海瑞去甄别。
这也是法务处初出茅庐的第一战。
边上的徐渭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知道陈锐让海瑞随军的另一层意思。
海瑞刚刚赴任即墨县令的时候,就因为本地大户、吏员与外来者争执田地而被弄的灰头土脸。
陈锐选择让海瑞随军,即是为了甄别,也是为了田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