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站着,只有这个人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突然问路小佳:“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路小佳摇摇头,马芳铃在暗处哑然失笑,他从来没有这么乖的时候。
陌生人道:“我却认得你,认得你的这柄剑。”
路小佳垂下头,看着自己腰带上斜插着的剑,好像只希望这柄剑并没有插在自己身上。
陌生人也在看着他腰带上的剑,淡淡道:“你不必为这柄剑觉得抱歉,教你用这柄剑的人,虽然是我的仇敌,也是我的朋友。”
路小佳垂首道:“我明白。”
陌生人道:“我一向很尊敬他,正如他一向很尊敬我。”
路小佳道:“是。”
陌生人道:“听说你用这柄剑杀死了不少人。”
路小佳不敢答腔。
陌生人又缓缓道:“我只希望你杀的人,都是应该杀的。”
路小佳更不敢答腔。
陌生人忽然道:“用你的剑来刺我一剑。”
路小佳的脸色变了。
陌生人道:“你不必觉得为难,这是我要你做的,我当然绝不会怪你,当然也绝不会还手。”
路小佳终于松了口气,道:“遵命。”
他的手已扶上剑柄。
陌生人道:“你最好用尽全力,就将我当做最恨的仇人一样。”
忽然间,天地间似已变得完全没有声音,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每个人都知道这种事绝不是时常能看到的,更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
路小佳剑法的迅速犀利,江湖上已很少有比得上的人。
突然间,剑光一闪,路小佳的剑已刺了出去,就向这陌生人的咽喉刺了出去!
傅红雪握刀的手也在用力。
这一剑就像是他刺出去的,连他都不能不承认,这一剑的确快,甚至已和他的刀同样快。
就在这时,突然“叮”的一响,这柄剑突然断了,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破铜烂铁。
短棍还插在这陌生人的腰上。
冷汗从路小佳的额角上慢慢地流下来,从在场所有人的心上留下来,包括门外的马芳铃。
如果她的剑上有杀气,那么刚才她的剑也会断了。
好在她没有。
陌生人拈起了掉落的半截断剑,忽然道:“这柄剑还是太重。”
路小佳黯然地道:“我最多也只能够用这么重的剑了。”
陌生人沉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击断你的这柄剑?”
路小佳既不知道,也不敢问。
陌生人道:“因为你这柄剑杀的人已太多。”
路小佳垂下头,道:“前辈的教训,我一定会记得的。”
陌生人看着他,又看了看傅红雪和叶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非但很聪明,也很用功,已经不在我们当年之下。”
没有人敢答腔。
尤其是傅红雪,现在他才明白,他那一刀若已向这陌生人刺出去,将要付出什么代价!
陌生人道:“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明白一件事。真正伟大的武功,并不是用聪明和苦功就能练出来的。”
为什么不是?大家心里都在问。
聪明和武功岂非是一个练武的人所需要的最重要的条件?
陌生人道:“你一定先得有一颗伟大的心,才能练得真正伟大的武功。”
他日中又露出那种温暖的光辉,接着道:“这当然不容易,据我所知,天下武林高手中,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也不过只有一个人而已。”
大家当然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谁,每个人的心忽然跳了起来。
叶开的心跳得更快。
陌生人道:“除了这道理外,我还有样东西带给你们。”
他带给他们的难道就是这包袱?路小佳忽然发现这包袱在动,脸上不禁露出惊奇之色。
陌生人看着他,缓缓道:“你若觉得奇怪,为何不将这包袱解开来?”
包袱被解开了。
包袱里竟然是一个人。
他躺在杯子里面,睁开迷蒙的眼睛,衣着华丽,右足□□,但左裤管空荡荡的,居然是一个没有左腿的人。
他们目前知道的,断了左腿的人只有一个。
易大经。
易大经神情恍惚,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茫然地看着站着的人,然后落在了坐着的人身上,惊讶到扭曲。
陌生人问道:“你认得我?”
易大经点点头,显得尊敬而畏惧。
陌生人道:“我们十年前见过一次,那时你的腿还没有断。”
“你的腿是什么时候断的?”
易大经沉默。
“你该知道,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说谎的人。”陌生人道,“我多年前就已立誓,绝不再被任何人欺骗。”
他钢铁般的脸上,竟也露出痛苦之色,似又想起了一些令他痛苦的往事。
陌生人说的话想一把锯子,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易大经的腿上拉锯,仿佛要割断他的另一条腿,他悲痛地低下了头。
“你的腿是什么时候断的?”陌生人又问了一遍。
易大经的答案却令人吃惊:“今天。”
陌生人似乎早知道了一样:“被谁砍断的?”
“我自己!”
这更令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