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田雅一社长的座驾,如同一头沉默的黑色巨兽,缓缓停在了大映制片厂的主楼前。车门打开,先下来的不是社长,而是两名神情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的随从。
随后,永田雅一本人才迈步而出,他身材不高,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熨帖的西装也掩盖不住眉宇间那抹在商海沉浮中淬炼出的疲惫与锐利。
他没有与任何人寒喧,只是在秘书和随从的簇拥下,径直走向那部通往顶层的专用电梯。
整个制片厂,从门卫到匆匆路过的底层员工,再到玻璃窗后窥视的各部部长,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空气仿佛被抽走了些许,变得粘稠而压抑。
“六片连发”在社长回到公司的那一刻,就已不是秘密,但由谁执掌这六艘救生艇的舵轮,答案即将在今天揭晓。
社长办公室外的接待区,早已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感所占据。秘书手持名单,声音清淅而冰冷地念出一个个名字,被点到名的人立刻起身,整理衣冠,深吸一口气,如同赴死般走进那扇厚重的木门。出来的人,有的面带红光,难掩喜色;有的则脸色灰败,强作镇定。
会见顺序泾渭分明,如同公司的权力结构。
先是制作部,营业部,财务部等各部头脑,然后是增村保造,三隅研次,安田公义这等王牌导演,接着是若尾文子,山本富士子,胜新太郎这般璀灿的明星。
土方铃音、河井二十九郎、青木一郎和山口空太四人,作为武藏海团队的代表,只能挤在走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焦灼地等待着。他们的名字不在名单上,他们的希望,全都系于那个迟迟未现的身影。
“武藏海监督。”秘书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敲在四人心上的警钟,“请武藏海监督到接待室等侯,社长很快将会开始会面。”
一瞬间,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
土方铃音立刻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准备迎接的笑容,但她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她身边,空空如也。
监督呢?
一股寒意从四人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监督监督他去哪里了?”土方铃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我我马上去找!”山口第一个反应过来,像只被惊扰的雀鸟,提着不合身的工装裤脚,朝着他们最熟悉的根据地,一号演播室冲去。
混乱的寻人开始了。
“武藏监督!”
土方铃音用力推开一号演播室厚重的大门,扬起的灰尘在从高窗投下的光束中狂舞。回应她的,只有空旷的回声和那些蒙尘道具的沉默。她甚至跑到那个用废弃布景搭成的“秘密基地”角落,那里只剩几块冰冷的木板。
与此同时,河井二十九郎正拦着一位相熟的摄影师,语速飞快:“佐藤桑,看到武藏监督了吗?”
对方茫然摇头:“没看见啊,河井桑,今天导演组这边静悄悄的。”
青木一郎则闯入了与他格格不入的演员休息区,在一片探究和好奇的目光中逡巡,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最终一无所获,在几声轻笑中尴尬退场。
最年轻的山口空太,将年轻人的冲动发挥到极致,他一路狂奔,冲回公司的集体宿舍区,用力拍打着武藏海那间小屋的房门。
“监督!武藏监督!你在里面吗?”
回应他的只有空洞的回响。隔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一张睡眼惺忪、不耐烦的脸:“吵什么吵!武藏监督早就搬出去住了!”
四人再次在走廊汇合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恐慌。汗水浸湿了土方铃音的刘海,河井二十九郎的工装后背深了一块,青木一郎的眼镜滑到了鼻尖,山口空太更是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怎么办到处都找不到!”土方铃音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社长的接见,错过就意味着失去一切。
“社长接见错过就全完了”河井二十九郎搓着手,这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中年男人,额头上全是冰冷的汗珠,仿佛看到养家糊口的希望正在眼前碎裂。
“他到底去哪了?!”山口空太急得双眼发红,几乎要跺穿脚下的水泥地。
就在这绝望的气氛即将达到顶点时,一个慢条斯理,带着毫不掩饰讥讽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们的耳膜:“哟,这么热闹?是在找你们那位了不起的武藏监督吗?”
田边勇一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他悠闲地靠在刷着绿漆的冰冷墙壁上,双手抱胸,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令人厌恶的戏谑笑容。
四人猛地转头,如同溺水者看到了。
举着鱼叉的渔夫。
“田边制片!”河井二十九郎象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也顾不得对方是敌是友,急忙上前几步,语气近乎哀求,“您知道我们监督在哪吗?求您告诉我们!”
“知道,我当然知道。”田边勇一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象是一滴滚烫的油,煎熬着四人的心。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目光逐一扫过他们焦急,徨恐的脸。“不过,我劝你们别白费力气了。他啊,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你什么意思?!”山口空太年轻气盛,立刻吼道,拳头已然攥紧。
“意思就是,”田边勇一直起身,微微前倾,用一种宣布胜利的姿态,一字一顿地揭开残酷的真相,“久保部长体恤他,关心他的切身权益,一大早就亲自安排他去办理《活埋》的署名变更手续了。地点嘛,在东京另一头的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