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佑默然不语,眸光一厉,反手解下背后雕弓,抽出一支鸣镝箭。弓弦震响,箭似流星破空,带着尖锐呼啸直贯而出。
不料箭矢方至深渊中央,便被一股强劲的乱风席卷,轨迹顿偏,带着铮鸣之声不知坠向何处黑暗。
萧佑遥望对岸宫阙,指节攥得弓臂发白。沉声道:“对岸幽深一片,难寻锚定之处。
加之风势如此,纵有神臂弓亦难以架设绳桥。为今之计,唯有以人力相搏,这一条出路了!”
李清照慢条斯理行到三人近前,幽幽道:
“三丈天堑又有狂风为阻,若不借外物你便可一跃而过,吾便叫开宝寺供你一尊神象如何?”
不待萧佑回应,她轻抿一笑,似是胸有成竹,道:“杨太监机关算尽,却算不到欲得宝藏者,乃是同为宦官,却执掌枢密院得到童贯。
但凡换作他人,这三丈天堑便当真叫人束手无策矣。
所幸,军中巧匠、人手皆是不缺。塔外林间又有三五丈的老松,纵使甬道曲折,亦可截作数段,运至此地再以铁箍铆接,榫卯相扣,复为整木。
如此以巨木为梁,横架此渊。总好过你仅凭一己之躯犯险强渡来得稳妥?”
萧佑尤疑片刻,虽觉架设长木以为桥梁,亦需对岸接应,并非易行。只是这般总好过孤身犯险来得妥帖。
便是试上一试也是无妨,若事不谐,再行横渡也未为迟。
于是便又辛苦裴钧走上一遭,众人便分坐石台之上,分食干粮以待后援。
地底不知昼夜,唯有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略显疲惫的面庞。
萧佑心事重重,三两口便咽下干粮,又往腰间一摸,却发觉水囊早已空瘪。
秦之也似有所觉,默默解下水囊递将而来。
二人四目相对,秦之也眸中清亮,温柔似水。
萧佑心头微颤,忙不迭接过水囊,侧过头去。
李清照便坐在秦之也身侧,将二人举止尽收眼底。她微微一笑,此前忧虑便悄然散去几分。
“居士。”杨蓁蓁将手中炊饼递给李清照,轻声道:“您也吃些罢。”
李清照颔首接过,忽地问道:“杨小娘子,此间无事,不若你给咱们说说你祖父之事如何?”
杨蓁蓁默然片刻,低声问道:“居士想知道甚么?”
李清照略一沉吟,道:“你自幼便长于祖父膝下,又得传藏宝秘钥、谶语,自该晓得他此前种种。
便与吾讲一讲,他是何时有将所获资财藏为密库之念?又因何事而起此心?”
杨蓁蓁凝望篝火,双臂环膝,低垂眉目,道:“祖父所为,奴所知亦不全。
许多事,他从不与家人细说。便如那钏子、香袋,亦是临终前方才授予。
祖父只是言及,若有权贵相讨,便自相交,必不贪恋。
至于他是何时有此念头……此事始于他从王允诚道长处得来的一卷经书。
自那日起,祖父便时常夜不能寐,兴奋异常。尝与奴言:吾道成矣,吾道成矣!”
宣和元年,黄河决口。祖父便以厚金捐献开宝寺。其后更领修缮东京各处皇家宫阁寺庙之职,督造三年。
待其事毕,便撒手人寰。
临终前夜,他独坐灯下,反复摩挲那卷经书,心事重重。
奴与母亲皆不敢问。直至五更,他才唤我近前,将钏子、香袋交予我手,交待一番便撒手人寰……”
言及此处,杨蓁蓁似被触动心弦,泪眼婆娑,哽咽不止。
李清照轻抚其背,沉吟片刻,道:“王允诚?便是那个被林灵素毒死的‘金门羽客’?”
杨蓁蓁默默颔首。
此事当年风波甚大,次年秦之也随父进京,亦颇闻其详。
听得杨太监藏宝之事,竟始于王道士一卷经书,秦之也不由大为好奇。
于是便问道:“不知究竟何等道经,竟可牵动一位巨宦心境,令其耗费半生布此隐局?”
李清照嗤笑道:“王允诚乃外丹大家,其所持经卷,左右不离金丹大药、长生久视之术。
此等妄言,竟能牵动一位巨宦心境,令其耗费心力布此隐局,当真可叹亦复可笑!
林灵素身为神霄派掌教,最擅内丹符录之道。
二人一主炉火炼养,一重心性修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自是势同水火。
那王允诚进献金丹,岂非坏其好事?官家宠此黜彼,自是难免。王允诚之死,明为争宠,实为道统之争也。”
秦之也抬首望向那遥遥在望的仙阁宫阙,不由心中一动,道:“莫非,此地亦是经文指引?”
李清照闻言一怔,她适才未有多思。此时听得秦之也之语,便不由击掌道:
“妙哉!从灵感塔地宫至如今仙阁,其间暗河、水渠、涡心、石阶,以吾观之皆为古旧。
此地必然便是前朝旧古建筑。王允诚所献经书,或即藏有此地玄机。
如此,便可说得通,杨太监为何独选此地隐匿宝物,又为何以逼迫慧明大师发下重誓!”
秦之也、萧佑、李清照与杨蓁蓁四人,一同望向那隐没幽暗的宫阙,心中皆不由涌起一阵好奇。
那裴钧来去不过二三时辰,便又领着一众工匠抬着器具、箱笼,举目陆续而至。
萧佑犹恐工匠行差踏错,便折返而回,亲自督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