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后掏出一个包裹递给刘晞,“父亲走前,命我将此物还给殿下,说是太后娘娘(何皇后)的遗物,并且……让我找机会护送殿下出城。”
城内,董卓现在定在大肆搜捕刺客和劫尸之人,而自己势单力薄,确实不宜久留。
刘晞又看了一眼伍仁的简历。
她的身手,洛阳城内知道的人不多,伍琼是其中之一。而她入城的时候并没有听说关于她的怀疑,之前派来监斩她的李肃也不像清楚此事的样子,可见董卓应当不知此事。
他若真想害她,昨日将她扭到董卓前便是,而他那般为了礼法悍不畏死之人,当初却骤然投靠董卓,想来并非变节,而是另一种忍辱负重,以待来日。
他舍弃了毕生追求的清名,走向了另一条晦暗的前路,而这个决定,若是失败,便是举族之祸。
那么伍仁,就是伍氏最后的火种。
刘晞鼻头一酸,她接过伍仁手中的包裹,朝东方重重得施以一礼。
伍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惊得手足无措,刚想说些什么,刘晞已经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便麻烦伍将军了。”
伍仁愣了一下,看着刘晞眼中那份郑重,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但他本能地挺直了脊梁,重重地点了点头,应道:“是,殿下!”
天色未明,晨光熹微,在城门校尉大开绿灯的默许下,一架马车驶出洛阳城。
惊起一阵白鸽。
而刚刚从相府出来的伍琼,看着天边的飞鸟,默默道——
“殿下,德彰便拜托您了。”
两日后,洛阳城郊。
京郊多有依附城市而生的村落,十里外还有一个市,此刻本是贩夫走卒络绎往来之时,可现在,这条官道上除了刘晞等人,竟无一人。
细看村边的那口井上,还有斑斑血迹…
董卓入京以来,他放纵那群西凉豺狼四处烧杀劫掠,洛阳二百里内,室屋荡尽,无复鸡犬。昔日繁华的京畿要道,如今只剩断壁残垣与无声的冤魂。
刘晞择了一处依山傍水的静谧之地,亲手盖上最后一抔黄土。
她没有立碑,时人也还不兴立碑,她只是在刘辩棺旁,深深埋下了一块亲手所刻的石砖,上书八个字:
“血债血偿,为兄正名。”
最后深深地看了那座无名的新坟一眼,仿佛要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刻入灵魂,然后,毅然转身离去。
不远处,知琴和伍仁朝刘辩墓的方向行完大礼,见刘晞走来,三人一同上前。知琴为刘晞披上外袍,关切地问:“公主殿下,我们接下来去……”
话音未落,便被刘晞抬手止住,知琴眨着圆圆的眼睛,见刘晞抬起修长的手,将散乱的青丝重新捋起,利落地盘成男子的发髻,而后压低声音道:
“往后不要叫我‘公主殿下’了,”刘晞勒紧发绳,“从现在起,我是史无拘。”
幼时她随史子眇游历四方,便用此化名。
史无拘,始无拘,当年她厌恶森严的宫规和压抑的皇城,挣脱那座黄金牢笼,遨游于天地,纵情人间,是她最大的心愿。
她不理解母后对权力的痴迷,更不屑于培养什么势力。
可结果呢?她空有一身武艺,却只能像个匹夫一样,行一次注定失败的刺杀。她拼尽全力,却只能从敌人手中抢回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的个人“勇武”,在滔天的权势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如果当初,她听从母后的劝告,用心经营自己的势力;如果她手中握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支忠于自己的军队……那么董卓是否还敢如此轻易地废立君主?母后和兄长,是否就不会惨死?
悔恨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内心。但现在,悔恨无用。
她要复仇。不是靠一把剑,而是要用足以碾碎他们的力量——一支只听从于她的军队!一个烙印着“刘晞”名姓的势力!
但军队从何而来?
投奔关东联军,似乎是眼下唯一的选择。洛阳城外,驻扎在鲁山的,正是联军的一支先头部队。
可刘晞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李肃那张写满了“渴望跳槽”的简历,以及他口中那个因“派系斗争”而无法施展抱负的并州派。
连董卓这个外来的“强盗头子”内部,都充满了如此复杂的利益倾轧。那由十几路心怀鬼胎的诸侯临时拼凑起来的“关东联军”,内部又会是何等光景?他们真的会齐心协力,为兄长复仇吗?
还是说,兄长的死,对他们而言,仅仅是一个更好用的、可以博取名声的旗号?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先去鲁山。”刘晞翻身上马,扬鞭。
无论如何,她都要亲眼去看看。看看那些满口忠义的诸侯,究竟有几人是真正的忠臣,又有几人,是想借着兄长的鲜血,来换自己的顶戴花翎!
如果他们可靠,她可以借力打力;如果他们不可靠……那她便从这滩浑水中,捞出属于自己的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