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的事实。
凡妮莎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用手背有些粗暴地擦去快要流进眼睛的汗水,简短地回应道:“好。”她没有问为什么不是去其他地方,也没有抱怨这条路线听起来就漫长而艰辛。
对她而言,在经历了组织覆灭、众叛亲离、自我否定之后,此刻能有一个明确无比、无需自己思考的方向去跟随,本身就像是一种从混乱中剥离出来的、令人心安的秩序,是一种另类的救赎。
她甚至没有 nscioly 意识到,自己正在重新习惯某种“听从指令”和“跟随明确目标”的模式,这模式暂时屏蔽了她那些痛苦而纷乱的思绪。
林云不再多言,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引路石像鬼,选定了一个大致朝向北方、沿着石林边缘相对好走一些的方向,率先走下了高地,步伐稳定地步入那些巨大石柱投下的、交错纵横、如同迷宫般的阴影之中。
千针石林的道路崎岖复杂到了极点,有些小径紧贴着陡峭的岩壁,仅容一人侧身而过,脚下是万丈深渊;有些则需要沿着某根巨大石柱表面开凿出的、狭窄而湿滑的螺旋石阶盘旋而上,仿佛通往天际;还有些路径则隐没在光线昏暗、布满碎石的狭窄峡谷底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某种野兽巢穴的气息。脚下是松软的沙土和棱角尖锐的碎岩,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
空气异常干燥,带着尘土和烈日烘烤后岩石的灼热气息,阳光被高耸密集的石柱无情地切割、过滤,在地面上投下明明暗暗、不断移动变幻的光斑,令人眼花缭乱。
他们选择沿着一条早已干涸、河床宽阔但布满滚圆砾石的古河道前行。河道两侧是陡峭的、被亿万年前汹涌水流冲刷得异常光滑、几乎无法攀爬的岩壁。
林云的步伐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野兽般的精准与效率,他能轻易分辨出哪块石头下盘稳固可供借力,哪片沙地区域可能暗藏流沙,在遇到岔路口时,他几乎不需要停顿,就能凭借某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或经验,选择出那条更可能通往正确方向、相对省力的路径。偶尔,他会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撮不同颜色的泥土放在鼻尖轻嗅。
或者,他的目光会长时间停留在某处岩壁上那些几乎被风沙磨平、难以辨认的古老划痕或图腾标记上——那或许是许多年前某支牛头人狩猎小队留下的路标,也可能是更久远时代,其智慧种族在此活动时遗存的痕迹。他的沉默和那种全神贯注于环境的状态,本身就像是一种与这片古老而危险的土地进行无声沟通的特殊语言。
凡妮莎紧紧跟在后面,几乎是用意志力强迫自己那双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腿,努力适应着林云那看似平稳、实则为了效率而保持的、毫不迁就的步频。
她咬紧牙关,忍受着粗糙靴子里不断渗入、摩擦着皮肤的沙砾带来的刺痛,以及全身肌肉过度使用后传来的、一阵阵撕裂般的酸痛。
在一次需要徒手攀爬一段近乎垂直、落脚点稀少的陡峭岩坡时,她因为体力不支,脚下一个打滑,几块被她踩松的碎石带着不祥的声响,哗啦啦地滚落进下方深不见底的阴影中。
走在前方、已经即将到达坡顶的林云,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顿,但他那只空着的、没有用来攀附岩石的手臂,却极其自然地向后微微伸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手臂的肌肉线条绷紧,仿佛一个无声而稳固的支点,就那样突兀而坚定地停留在半空中,等待着。
凡妮莎看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臂,愣了一下,心中瞬间掠过一丝被看轻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伸手去扶,而是低吼一声,用尽手臂残余的力量,十指死死抠进岩缝,脚下奋力一蹬,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
几乎在她稳住的同时,林云那伸出的手臂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自然地收回,继续他向上的攀爬,没有留下任何言语或眼神的交流。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无言的默契,在这充满疲惫与危险的旅途中,悄然滋生,不需要感激,也不需要解释。
晌午时分,烈日攀升至头顶,将石林烤得如同一个巨大的烤箱。他们找到了一处由几根相互依靠、顶部形成一个天然穹窿的巨大石柱构成的阴凉处休息,暂时躲避那足以晒脱一层皮的毒辣日头。
林云从背囊中取出用蜡纸包裹的硬面饼和皮水囊,沉默地分发给凡妮莎。凡妮莎靠坐在冰凉的石壁上,接过食物和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感受着液体滋润干渴喉咙带来的微弱愉悦。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地望向石林深处那光影扭曲、热气蒸腾的景象。几只羽冠鲜艳、体型巨大的羽冠龙在远处高耸的石柱顶端盘旋,发出尖锐而富有穿透力的鸣叫,划破了午后的沉寂。
“这里……比西部荒野要荒凉得多,也……古老得多。”她忽然轻声说了一句,像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这片完全陌生的、充满压迫感的土地发出一种纯粹的感慨。西部荒野那片熟悉的、虽然也饱经磨难但终究属于人类的土地,以及在那片土地上发生的惨烈失败和背叛,在此刻这宏大、原始、非人尺度的景象对比下,似乎也变得有些遥远、模糊,甚至带上了一丝不真实感。个体的痛苦,在亘古的自然面前,仿佛被稀释了。
林云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那被汗水与尘土覆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然而,他那敏锐的感知却能清晰地察觉到,笼罩在凡妮莎灵魂深处的那层由绝望和自我否定凝结而成的、坚硬冰冷的外壳,正在这日复一日、纯粹而艰苦的肉体跋涉中,被一点点地磨蚀、软化。虽然裂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