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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试的喧嚣与荣耀渐渐沉淀下来,江陵府城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但对于陈彦和赵修远而言,生活的重心却更加清晰和纯粹——那便是一个月后即将到来的院试。取得童生资格只是第一步,唯有通过院试,才能真正踏入士大夫的门槛,成为受人尊敬的秀才。因此,尽管赵文渊先生给了他们几日放松游玩的时间,但两人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每日里,悦来居客栈那间临时的书斋便成了他们的主战场。赵文渊先生的教学也更加严格和深入,不再局限于经义的背诵和文章的格式,而是更多地引导他们探讨经史子集背后的微言大义,分析历朝历代的典章制度得失,并结合时政,锤炼他们撰写策论的能力。案头堆放的,除了经典注疏,更多了许多《资治通鉴》、《通典》之类的史论和政书。学习的强度与深度,远非县试、府试阶段可比。
这一日清晨,陈彦和赵修远照例早起,在客栈后院活动了一下筋骨后,便来到大堂准备用早饭。客栈里住着不少来自各地的学子,此时正是人声嘈杂的时候。他们寻了处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点了清粥小菜,边吃边低声讨论着昨日先生讲解的一篇关于漕运改革的策论。
邻桌几位年纪稍长的书生,似乎也是来应试的童生,正高声谈论着什么,声音不可避免地传了过来。
“听说了吗?今年主持咱们江陵府院试的学政大人,朝廷己经定下了!”
“哦?是哪位大人?消息可确切?”
“据说是新任的湖广道提学御史,胡平胡大人!”
“胡平?可是那位以‘锐意革新、抨击时弊’著称的胡御史?”
“正是他!听闻胡大人出身寒微,靠自身苦读入仕,最是厌恶浮华虚文,为官清正,但政见也颇为激进,尤其看重实务策论,对那种只会寻章摘句、吟风弄月的文章,向来不屑一顾。”
“若是如此,今年的院试策问题,恐怕会格外棘手,偏向时务经世之学啊!”
“是啊,得赶紧多看看近期的邸报,了解一下朝中动向和地方实务才是”
听到这番议论,陈彦和赵修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是一动。赵修远低声道:“师弟,若真如此,这位胡学政的喜好,倒是与你我近来所学侧重不谋而合。”陈彦微微点头,心中却想得更多。学政的偏好,往往决定了院试的取向。若这位胡大人果真重实务、厌虚文,那么经义文章固然是基础,但策问的比重和难度可能会大大增加,甚至诗赋的地位也会有所下降。这既是一种挑战,也未必不是一种机遇。他暗自决定,回去后要将此事禀报先生,调整后续的备考策略。
(视角切换:陈家沟)
就在陈彦于府城听闻学政风声的同时,远在陈家沟的家中,另一场“筹备”工作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陈延岳在家休息了两日,将府城的见闻和陈彦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跟家人说了无数遍,总算让全家人的心彻底踏实了下来。眼见归期将至,他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回府城照顾侄儿备考。
然而,他刚拿出包袱皮,就被母亲王氏和嫂子张桂娘拦住了。
“老三,你等等!”王氏说着,转身就从里屋抱出一大包东西,“这是彦儿他娘这几天赶着做出来的几身新里衣,用的都是最软和的细棉布,贴身穿舒服!府城买的哪有自家做的贴心?”
张桂娘也提过来一个沉甸甸的篮子,里面装得满满当当:“这是彦儿最爱吃的腊肉、熏鱼,我特意多做了些,还有他奶奶腌的咸鸭蛋、酱菜,开胃下饭!还有这包是晒干的蘑菇、山野菜,炖汤最鲜!府城东西贵,还不一定有这么好的!”
接着,李秀娟也拿来一包东西:“这是给彦儿和修远贤侄的,一些咱家自产的干货,还有我纳的几双厚鞋垫,读书人久坐,脚底要暖”
不一会儿,陈延岳面前就堆起了一座小山:衣物、吃食、特产、甚至还有几包据说能安神补脑的草药!
陈延岳看着这堆东西,哭笑不得,连连摆手:“娘!嫂子!二嫂!你们这是干啥?府城是省府,啥没有啊?这些东西又重又占地方,我带过去多不方便!彦儿他们在客栈,有吃有喝,赵先生也会照料,用不着这些!”
“你懂个屁!”王氏眼睛一瞪,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买的能有自家做的干净?能有家里的味道好?彦儿一个人在府城,人生地不熟的,吃穿用度哪能比得上家里?这些东西带着,他心里踏实!你少废话,给你带多少,你就给我带多少去!一件也不许落下!”
张桂娘也红着眼圈道:“他三叔,你就辛苦一趟吧。彦儿考秀才,是天大的事,咱们在家帮不上别的忙,就只能准备点吃的用的,尽尽心意。你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千万别惦记,专心考试!”
看着母亲和嫂子们殷切又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眼神,再想想侄儿在外的辛苦,陈延岳心里一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开始把这些“沉甸甸的爱”一样样往一个大麻袋里塞,嘴里嘟囔着:“行行行,我带,我带!唉,这要是路上累死匹马,可别怪我”
最终,陈延岳带着一个几乎比他本人还重的巨大行囊,再次踏上了前往府城的路。这一路,可不像上次报喜那么轻松了,他得小心翼翼地照看行李,生怕磕了碰了,行程慢了许多。
几天后,当风尘仆仆、累得几乎散架的陈延岳,拖着那个硕大无比的麻袋出现在悦来居客栈门口时,把闻讯出来的陈彦、赵修远和石头都吓了一跳。
“三叔!您这是”陈彦赶紧上前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