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黏在我脸上。
我知道,他们想要一个“合理的故事”。
不能说“因为我看见系统地图全红了”,只能说一个他们听得懂的版本。
“天气预警不是早就有了吗?”我慢慢开口,“镇里发的那个暴雨橙色预警,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以前每次都觉得——‘也就下下雨’。”
我顿了顿,喘了一口,“这次河道那边工程本来就有动土,我心里一直不太踏实。下午去看了一圈,土很松,工人也在赶工。”
“晚上雨下大了,我本来在老柳树那边,就……有点怕。”我苦笑一下,“就想着,宁肯当一回神经病,也别事后后悔。”
王支书在旁边点头:“是,他早上就跟我说那段路不稳。”
赵启明轻声补了一句:“客观上看,这也是对自然灾害的一种敬畏嘛。”
我听着“自然灾害”这四个字,心里那股火又上来。
顾晚星一直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录音笔,放在床边柜子上,没有按键,算是给我一个选择。
我要是点头,她就开;我要是瞪她,她就装作没拿出过。
“林宴,”副县长语气温和,“你放心,这次不会让你白白受苦。后面无论是先进个人,还是补贴政策,县里都会考虑。”
我咽了口水,觉得嗓子又干了。
“领导,我有个小请求。”
副县长笑:“你说。”
我慢慢抬眼看着他:“能不能…以后写材料的时候,不要只写我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嗯?”
“那晚要不是学校那边先执行了停课预案,校车都不会晚出;”我一条一条往外说,“要不是镇里让工地先停工,挖机不撤,人也撤不完;要不是村民愿意半夜听我们瞎吼,愿意扔下家里东西往高处跑——我一个人再多预感也没用。”
病房里空气有点凝。
我继续:“我躺这里,是躲不过来的命。可他们没躲那一步,是自己迈出来的。”
副县长盯着我几秒,笑容收了两分,变得认真一点:“你的意思是?”
“会议纪要里,能不能写上——是‘村民提前撤离、学校紧急疏散、镇里停工指令、镇村多方联动’,而不是一句‘某村民临危不惧’就带过去。”
我慢慢说,“我怕将来再出事,大家只记得有个‘英雄’,忘了自己有责任。”
王支书在旁边听着,重重点了两下头:“他说得对。”
罗雨薇坐在角落,小本子已经悄悄记了一大页,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赵启明笑容没变:“这个说法也好,集体协作是我们一直强调的。”
我看向他:“还有一件事。”
“山河社那边……”我顿了一下,“那段堤坝的施工记录,最好也查清楚,再写进去。”
病房里温度像是骤然降了一度。
副县长不说话了,视线在我和赵启明之间来回。
赵启明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小林,山体、河床、雨量,这些都是客观因素,我们也在配合检查。至于施工问题,有结论的时候,自然会有结果。”
“我知道结论要等。”我声音不高,却不退,“但这次要是只写‘自然灾害’,以后谁还会在乎这些工程有没有偷工减料?”
“你们有钱有项目,出事了还能换个地方接着干。”我盯着他,“我们村呢?我们只有一条河,一片山。”
空气紧了一下。
王支书忍不住说:“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副县长咳了一声,像是在缓和气氛,又像是在提醒节奏:“赵总,这个意见也可以记一下。现在的社会,群众看得很细,舆论也盯得紧。”
赵启明只好点头:“当然,我们愿意配合一切调查。”
“我不是要把所有锅都甩给你们。”我靠在枕头上,觉得眼前有点发黑,“我只是希望材料里能写实一点——哪怕只是加一句‘后续将对工程质量进行全面排查’,也好过一句‘天有不测风云’。”
说完这句,我自己都觉得累,闭了闭眼。
半晌,副县长笑了笑:“你这小子,说话是有点不好当样板。”
我也笑:“那就不树我一个人的样板,树我们整个古柳不行吗?”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转头对罗雨薇:“你把刚才他这些意见整理一下,等会儿我们回去研究。”
“好。”罗雨薇飞快点头。
顾晚星那边,终于按下了录音键,然后又很小心地问我:“这一段,我可以用吗?”
我看着她:“你剪的时候别只剪我一句话。”
“好。”她点头,“我尽量把这整段思路留下。”
副县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你先好好休息。后面的事情,我们会妥善处理。”
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说了一句:“上面已经在考虑,把你树成一个典型样板,小林,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笑了笑,没接话。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的“嗡嗡”声突然变成了“滴”的一声清脆响。
系统弹窗刷在视野里:【岗位确认倒计时:70:00:00】
下面一行小字:【提示:当前行为已符合“镇域承运人”主要特征——在事故后要求集体记账。】
我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