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安静了一瞬。
副镇长盯着我看了两秒，突然笑了一声：“你这小伙子，跟当年有些老同志挺像。”
“像谁我不知道，”我耸耸肩，“我只知道我已经被骂了十几年‘晦气’，不太想再多背一些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雷。”
我停了停：“当然，该我背的，我一个不躲。”
这句一出，气氛缓和了一点。
王大根悄悄擦了把额头汗，像是从某个坑边退回来半步。
副镇长把纸拿过去，慢慢合上：“你这些意见，我会带回去。原则上，我个人是支持你提的——古柳现在这个局面，不可能再用一套‘树典型+写材料’的老办法。”
他看了我一眼，话头一转：“但反过来，我也问你一句——你真的准备好了？你要知道，这个专员不是挂个名，意味着你以后每次出事，都要第一时间站出来。”
我笑：“我现在不站出来，每次出事也会有人先叫我名字。”
副镇长愣了半秒，也笑了：“行，有点担当。”
他把纸放回桌上：“这样，我们先按你说的修改意见往上报。正式文件下来前，先按这个定位运转——你可以先当自己已经是这个岗位的人。”
他说完，站起来，冲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上去。
他握得很紧：“那我们，就当你答应了？”
我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我抽出来一看——系统界面自动弹出，背景是一片灰白的镇域视图，老柳村那块隐隐发光。
【检测到现实职务拟任：古柳村综合治理工作专员】
【自动匹配岗位：古柳镇域承运人（试用）】
【岗位说明更新：】
下一行一条条刷出来：
【一、职责：
优先维护古柳区域气运平衡，避免重大人祸灾劫；
必要时以个人气运及寿命为代价，进行镇域级干预。】
【二、权利：
可调用一定范围内的“好运额度”，用于关键节点干预；
可在因果视图中申请查看部分区域未来片段（次数有限）；
【三、限制：
试用期一年，不可中途主动解除；
若因故意逃避职责导致重大事故，将加重个人因果负担；
最后一行像是怕我看不清似的，字体比别的都粗一点：
【是否接受古柳镇域承运人岗位试用？】
【剩余时间：64:59:31】
我盯着那一串字，脑门竟然有点发麻——
现实那份任命书上写的是“工作补贴”“先进个人”；
系统这份岗位说明书上写的是“寿命”“终止方式”。
“你怎么了？”副镇长见我脸色变了变，关切问，“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回过神来，吸了口气，把手机扣在手心，“刚才——有点低血糖。”
他没多想，又拍了拍床栏：“那你先好好休息，文件的事，我们沟通好再来找你签字。”
他们一行人走出病房，门关上的瞬间，病房里的空气安静得只剩点滴的滴答声。
我把手机翻过来，再看一眼那行大字。
【是否接受？】
——现实那边，刚刚握过手，算是口头答应了一半；
——系统这边，倒计时继续刷，像是盯着我看笑话。
我突然想起昨晚罗清那句话：
“镇域人，不是天选，是剩下的那个。”
又想起小杏那句“你要敢死，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梁思曼说“折寿是成本，不是价格”；
顾晚星说“镜头不会死”。
我笑了一下，笑得有点酸。
“行。”我对着屏幕低声说，“那我们就一次性签两份合同吧。”
手指停在“接受”那个按钮上，停了一秒，又停了一秒。
最后，我还是按了下去。
屏幕一闪。
【古柳镇域承运人（试用）——已接受】
【试用期：12 个月】
【岗位状态：生效】
【友情提示：人间公章尚未盖章，请尽快完成现实手续，以免岗位认知割裂。】
“还会阴阳怪气。”我骂了一句。
下一秒，脑子深处像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
不是疼，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连接感”：
老柳树、河道、山坡、小卖部街、学校礼堂……
一条条看不见的线，从那些地方伸过来，全部扎在我胸口某个看不见的点上。
我闭上眼，缓了很久。
——从这一刻起，我再说“我只是个普通村民”，
大概会被现实里的领导、资本，还有这破系统，一起当笑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