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金色的帷幔上,摇摇欲坠。
帝乙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刚刚那一阵情绪的激荡,似乎耗尽了他体内仅存的一丝元气。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脸色从那种病态的潮红,迅速灰败下去。
但他眼中的光,却依然锐利。
“子受。”
子受连忙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帝乙,却被帝乙轻轻摆手制止。
“去。”
帝乙指了指殿外,目光穿透那厚重的帷幔,似乎看向了极为遥远的地方。
“把太师喊进来。”
“我有话……要对他说。”
子受心中一凛。
闻太师。
那是大商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更是截教金灵圣母的高徒,早已证得金仙道果,法力高强。
在这大商朝堂之上,若说有人能让父王如此挂念,唯有闻太师一人。
“是,父王。”
子受没有任何迟疑,将人皇剑收回剑鞘,躬身退出寝殿。
殿外。
寒风凛冽,乌云遮月。
一众文武大臣皆在殿外等侯,神色肃穆。
闻仲身着一身墨色甲胄,身如铁塔般伫立在寝殿门口的台阶之下。
他那双标志性的白眉微微下垂,眉心的神目紧闭,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与威严。
这位大商的太师,此刻脸上却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焦灼与不安。
即便是在面对千军万马时也面不改色的太师,在面对那扇紧闭的寝殿大门时,却乱了方寸。
殿门开启。
子受的身影显露出来。
见子受出来,闻仲那双虎目微微睁开,精光四射。
未等子受开口,闻仲便已上前一步,那平日里沉稳如山的声音,此刻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殿下,大王他……”
子受看着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太师,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他侧过身,让出一条路。
“太师,父王召见。”
闻仲的身躯微微一震。
他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殿门,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悲色。
他是修道之人,望气之术早已炉火纯青。
那寝殿之上盘旋的人皇紫气,此刻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即将归于虚无。
大限,到了。
“臣,遵旨。”
闻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沉重,大步朝着寝殿内走去。
寝殿内。
烛火将尽,昏暗不明。
闻仲快步走到床榻之前。
看着那个曾经雄姿英发,与自己并肩作战,扫平四夷的帝王,如今竟枯槁成这般模样。
纵使他修道多年,心坚如铁,此刻也不禁眼框微红。
他声音略带颤斗道。
“大王,老臣……来了。”
帝乙缓缓睁开眼。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看着闻仲那永远挺直的脊梁。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君王的威严,只有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的轻松与释然。
帝乙伸出枯瘦的手,想要去拍拍闻仲的肩膀,却只抬到了一半便无力垂下。
闻仲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那只枯手,紧紧握住。
帝乙看着闻仲,轻轻唤了一声。
“道友。”
“你来了。”
这一声“道友”,让这位纵横沙场、道法通玄的太师,身形猛地僵住。
道友。
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自从帝乙登基称王,执掌大商社稷之后。
为了维护君王威严,他们之间便只剩下了“大王”与“太师”。
那份属于修道之人、属于朋友之间的称呼,被深深埋藏在了岁月长河的底端。
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是几百年前。
他奉师命下山,初入红尘,满心傲气,誓要辅佐明君,创建不世功业。
那时候的帝乙,还不是这垂垂老矣的帝王,而是一个同样意气风发的王子。
两人一见如故。
他们在北海策马奔腾,在朝歌月下对饮。
论道,谈玄,指点江山。
那时候,没有君臣。
只有两个志同道合的求道者。
他们互称道友,约定要让人族大兴,要让这大商江山永固。
闻仲看着榻上那张满是沟壑、死气沉沉的脸。
他闻仲身负截教妙法,早已得证仙道,寿元绵长。
可他的这位老友,这位大商的王,终究是倒在了岁月的屠刀之下。
倒在了那道名为“仙凡”的天堑之前。
数百年的光阴,对仙人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对未入仙道的凡人而言,却已是一生。
闻仲紧紧握着帝乙的手,声音哽咽,再也维持不住那铁面无私的太师形象。
“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