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控制台角落、那个她从未见藻荇打开过的、看起来像是私人物品的金属盒上。
盒子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角,刻着一个极其精细的、由两个交错的莫比乌斯环构成的图案。
鬼使神差地,晨曦尝试将这个图案的简化几何特征转化为数字坐标,输入了权限框。
“滴”的一声轻响,验证通过了。
晨曦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点开了数据库。
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记录着前因后果的日记或文件。大部分区域都被加密,或者充斥着各种她完全看不懂的物理模型和实验数据。文件夹,名称很简单,叫做 [观测记录]。
她点了进去。
里面是一段段简短的、日期混乱的、像是随手记下的文本碎片。充满了疲惫和某种压抑的情绪: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
晨曦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乱鸣……癌细胞……疼痛……记忆丢失……代价……光河……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一把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插入了她记忆的锁孔,却无法顺利转动,只带来一阵阵剧烈的、仿佛要撬开头骨的刺痛和眩晕。
那个病弱的、痛苦的、名叫乱鸣的女子……就是她?或者说,是“之前”的她?藻荇博士眼中深沉的痛苦,是因为“她”的死亡和……被遗忘?那条光河,与“她”的消失有关?藻荇博士所做的实验,是为了救“她”,而代价是……记忆?
“她”就是乱鸣?
这个认知如同宇宙大爆炸,在她空白的大脑里轰然炸响。无数模糊的、带着强烈情绪的碎片如同被引力拉扯的星尘,开始向她汇聚——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针头,呼吸困难的窒息感,还有……还有藻荇那双总是带着红血丝、却无比温柔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不……”一声痛苦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晨曦踉跄着后退,撞倒了旁边的仪器支架,发出一声刺耳的哐当巨响。
藻荇被瞬间惊醒。
她看到站在终端前、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剧烈颤抖的晨曦,以及屏幕上那敞开的、属于 [观测记录] 的界面。一瞬间,藻荇的脸上血色尽失,那双总是压抑着情绪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恐慌的神色。
“你……你看了什么?”藻荇的声音尖锐而嘶哑,她猛地站起身,冲向终端,想要关闭界面。
“乱鸣……是谁?”晨曦却猛地抬起头,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她死死盯着藻荇,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质问,“我……我是谁?!藻荇!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这一声“藻荇”,不再是疏离的“博士”,而是带着某种沉睡已久、被强行唤醒的、熟悉的绝望和依赖。
藻荇的动作僵住了。她看着晨曦布满泪水的脸,那双与乱鸣一般无二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她曾无比熟悉的痛苦和迷茫。高墙在崩塌,封印在松动。她最害怕发生的事情,正在以最猛烈的方式上演。
“你……”藻荇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谎言、所有的掩饰,在此刻都变得苍白无力。她看着晨曦,看着这个她倾尽所有、背负着双重痛苦才换回来的存在,心中那座由理性、责任和悔恨构筑的堤坝,终于在这一声质问下,轰然倒塌。
疲惫。无尽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累了。真的太累了。
“……你是晨曦。”藻荇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彻底放弃挣扎后的虚无,“一个……新的开始。”
“那乱鸣呢?!”晨曦激动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藻荇的衣领,“那个生病的!痛苦的!被你记录下来的乱鸣呢?!她去哪里了?!为什么我看到那些文字……会觉得……会觉得那么疼?!好像那些事情……都发生在我身上一样!”
她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藻荇最后的防线。那些被转移的、属于乱鸣的痛苦记忆残渣,似乎因为晨曦接触到了关键的“信息锚点”(那些观测记录),而开始了更加剧烈的躁动。
藻荇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人心碎的质问和眼前这张与爱人重叠的脸。她无法再逃避了。
“她……”藻荇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她就是你……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构成你的……代价。”
她选择了坦白。以一种极其精简的、剥离去所有情感和细节的、近乎残酷的物理学术语。
她告诉晨曦,乱鸣是身患绝症的、原本的个体。她,藻荇,进行了一项极其危险的物理实验,试图逆转时间拯救乱鸣。实验“成功”了,乱鸣的肉体被修复,恢复了健康。但代价是,所有与她们共同经历、与病痛相关的记忆,作为“质能”被从时空结构中剥离,形成了窗外那条光河。而晨曦,是这个过程的产物,一个承载了健康肉体、但被“净化”了相关记忆的新生意识。
她省略了记忆残渣转移的细节,省略了那公式如同诅咒般的恶毒机制,只给出了一个冰冷的结果。
“……所以,”晨曦听完,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摇摇欲坠,眼神空洞地望着藻荇,“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只是……一个被删改过的……复制品?一个……用过去爱情的记忆……换来的……活着的躯壳?”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藻荇的心脏。
“不!”藻荇猛地睁开眼,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绪,“你不是复制品!你就是你!晨曦!乱鸣的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在你身上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