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眉眼上沾着水珠,短发被毛巾擦得半干。
他原以为在西邻待不了多久,没带几件衣服过来,今天的睡衣是随便从柜子里拿的,黑灰色,很合身,就好像他一直住在这里一样。
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敲响,门外是戴姨的声音:“少爷,校服已经洗好烘干了,给你放在门口。楼下冰箱里有水果,你记得吃。”
“嗯。”
戴姨说:“学校里的事,需要帮助你就去找小妤,江夫人已经嘱咐过她了。西邻这儿不比大城市,学生们的品德参差不齐,如果有人揍你,你就揍回去,不用顾虑太多。”
“好。”
戴姨顿了顿,又道:“江夫人说,让你心里别太难受,这里也是你的家。”
谢埕没接话,走到电脑桌前坐下。
房间里灯光明亮,数不清的乐高模型被封存在玻璃格子柜里,角落里放置一架飞机模型,上面写着泊航集团四个大字。书架上塞满了侦探小说,都是还未拆封的。
江雪梅是一位心思细腻的人。
温柔,和善,有耐心,好像永远也不会发脾气。谢埕不知道她早年为什么会跟爷爷离婚,独居在西邻,这些年跟谢家的所有人也都不相往来。
老一辈的事儿,谢家的人不常提起,也没人敢提。叔伯家里的几个小辈都很感兴趣,谢埕倒没心思弄清楚这些。
只是他依稀记得有一张照片,是头发尚未花白的江雪梅,抱着不过两岁的他,在玉兰花下笑得很开心。
如果没被谢锦鸿发配到西邻来,谢埕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奶奶。上次谢锦鸿来西邻找他,也没让车开进溪水湾小巷,只是停在外边。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让至亲的人疏离,母子永不相见?
疑问得不到解答,谢埕也没一股脑钻进去,打开书包把文具和教辅装进去。
书下压着一张白纸,是教导主任打印给他的,表格里写着西邻三中高三部最近一次考试的总分。
谢埕拿起来匆忙浏览着,首先排除了六班,有个人说六班的班主任很变态。视线慢慢下挪,看见各科总分最高的是一班。
谢埕把纸揉成团,稳稳地抛进垃圾桶里,脑袋一偏,往落地窗那儿看了眼。窗帘没合拢,那一丝缝隙中挤进月光。
对面院子的二楼房间内。
刚洗完澡的庄今妤小心翼翼地解开手腕上的橡皮筋,取下套了两层一次性手套,掌心里绑着的纱布一点儿也没湿。
下午在医院处理的时候,医生擦干净血,她看清伤口范围不大,只是有点儿深,急忙问了会不会留疤,医生说不能保证,恢复好之前尽量别碰水,多擦药。
如果真的留疤了。
那就当做一颗勋章来看吧。
实不相瞒。
庄今妤其实隐隐有一点开心,她的十七年人生中,总算完成了一件实践雷锋精神的事。
秦竹霜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庄今妤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她不想让妈妈知道受伤是因为谢埕,也希望谢埕不要告诉江雪梅,不然大人们之间的人情还来还去就没完没了了。
庄今妤关灯爬上床,朝落地窗的方向侧躺着,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出现谢埕的脸。
真是魔怔了,干什么都要想到他。
明明谢埕的性格也没有多招人喜欢啊,说话也不好听,只是成绩好而已。
其实抛开长相不谈,谢埕……
算了,抛不开一点。
庄今妤翻来覆去心神不定,又爬起来摁开灯,鬼使神差地怼着手心拍了个照,发布一篇仅自己可见的空间动态——
2018.08.12,周日。
一个很特别的日子。
配图一张,是绑着纱布的手掌心。
庄今妤自己在下面评论:
这天,我受伤了π_π。
不过,谢埕没有受伤^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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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便到第二天清晨,庄今妤起早了十分钟。一只手受伤了,洗漱不太方便,扎头发也费劲儿,必然会耽误点时间。
刚踏出院子,碰见谢埕从家门口路过。
少年身形高挑,肩宽腿长腰窄,散漫而随性地将校服衬出不菲的质感,看起来不像去上课,倒像是去拍杂志。
他大概是昨晚睡得不太好,神色恹恹的,不知道谁在梦里欠了他八千万。
“早啊。”庄今妤用没受伤的右手摆了摆,“你坐公交还是坐地铁?”
她心想这少爷挺聪明。
在西邻这地儿,要是敢坐劳斯莱斯上学,天还没黑谣言就满天飞了。
谢埕单肩背着书包,“哪个更快?”
庄今妤说:“坐公交四个站,直接到校门口旁边,但是堵不堵车得看运气。地铁六个站,出站之后还得走一程路才能到学校,那段路还在修,不好走。”
谢埕问她:“你坐什么?”
庄今妤:“啊?”
难道是想一起上下学?
虽然但是,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庄今妤禁不住乐呵,压住嘴角,“公交。”
如果跟谢埕一起挤公交,那四个站也许会没那么难熬,车上的味道也不会那么臭。
谢埕不语,只是一味地沉默。
他扫了眼庄今妤被纱布包裹着的手,自觉该言语关心两句,但同龄异性之间,措辞有待斟酌。
“我不疼了。”庄今妤看出谢埕的犹豫和矜持,替少爷解围,“小伤,没什么影响。”
谢埕问:“医药费多少?”
“不用了。”庄今妤说:“这事儿我随便跟我妈扯个慌,你也不用主动跟江奶奶说,不然江奶奶又要给我家送礼,我妈又得回礼。”
谢埕稍纵即逝地笑了下,“好。”
没想到,这朵小白花还挺善解人意。
庄今妤也笑笑:“那走吧。”
清晨六七点的夏季,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草木香,远处传来的鸟叫声打破宁静。热浪还没开始腾升,风一吹,带来些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