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声这几日没碰过半点凉水,每日睡前,穆诗都要将床先暖一遍,再给她塞个汤婆子暖着肚子,甚至李妈妈连她每顿餐食都调整了,更清淡营养。
自然,左时珩也每日都会回家陪她吃饭,不过因为公务繁忙,大多是晚饭时赶回。
她从不是个娇气的人,人生的二十四年过得也算坚韧自立,可这段时日,她实在被照顾得太好,从最初的受宠若惊,似乎渐渐享受起这份无微不至的关心了。
她心想,她好贪心。
据说人从上古时期一直遗留着一种“适应性警觉”,当感到无比幸福放松时,会突然心慌不安,触发“防沉迷机制”。
例如这几日,她睡前总要胡思乱想一会儿。
她现在感受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吗?她真的进行了一场无法解释的穿越吗?或者,她是在……鸠占鹊巢吗?
每每这样想,她的道德感便会让她陷入不安的困境,但随即她又会冒出另一种想法,这个想法说,她没做错什么,自见左时珩第一面起,她便已实情相告了,左时珩清楚知道她并非他的妻子,而是一个容貌相似之人,所以他对她的好,并非是她“骗”来的。
有时她真想问问左时珩,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不知从何问起,仿佛谈及他与妻子的过去是不怀好意地刺探隐私,而聊起“时空穿越”的原理更是荒谬绝伦。
不过左时珩似乎对她的情绪变化感知敏锐,常能及时引导她走出消极,转移到其他更轻松有趣的事情上去。
因此,她虽想得多,却更像是睡前的“杞人忧天”,正如人每晚都会做梦,却常在醒来忘记似的,她身处在一个困境里,但不为困境所困。
三月一过,天渐渐暖了,左府的花也相继盛放,虽不及成国公府的文英园,倒也葳蕤繁华,别有意趣。
她有时会在园子里散步,踏过一地落花,沾满一身清香回来,兴起会撷几支花枝,插于瓶中,临窗摆放,在练字时陶怡心情。
忽有一日,她发现常去的后花园,那棵长势极好的玉兰树下竟多了一个秋千,这让她十分惊喜。
这棵玉兰长在左时珩书房后,早春正是花期,花枝掩映,于窗前形成一幅天然图画,他只需推开北窗便能将景色纳于眼底。
那天午后,她坐在秋千上摇晃,蓦然听见窗户打开的声音,便转头看去,正好落入左时珩那双漂亮温和的眼。
左时珩从衙署回来时,不见她在院里,便立即猜到她在此处。
他实在了解他的妻子,与从前相比,她只少了对他炽热的爱意与偶尔流露于眼底的那份哀伤。
而如今她如此纯粹快乐,他更愿意小心珍藏,即便为此需要承受的,是她忘记爱他这件事。
安声挽着秋千绳,扬起笑:“左时珩,这个秋千是你做的吗?”
他将手搭在窗框上,向下倾身:“喜欢吗?”
“很喜欢,不过你平时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做这个?”
他笑应:“总会有时间的。”
……
光阴倏然,转眼便是春末。
左时珩似乎愈发忙于公务,即便午时归家陪她用膳,也会再匆匆返回衙署,再至深夜归来。
原先便十分消瘦,如今更显憔悴苍白。
安声有次一觉醒了已是子时,去书房那边,左时珩仍未就寝,点着一盏孤灯,于案后披衣独坐,审阅公文。
不过他虽熬夜,却体恤下人,早早便吩咐过,夜间不必饮食伺候,因此厨房灶火也都熄了。
李妈妈悄悄来找安声,说让她劝劝,这样下去不好,从前便总是这样,才把身子熬坏的,如今还要这样,病可怎么好得了。
安声也有此意,只是不好开口,毕竟左时珩身居要职,是为国家大事而忙,她的劝慰显得有些天真了。
待李妈妈在自己院里的小厨房做了份红枣银耳牛乳羹送来时,她总算有了理由,于是端着羹汤去了书房。
没手敲门,她站在窗下小声喊:“左时珩,左时珩……给我开个门……”
屋中纸张翻阅声停下,传来一声低笑。
她垫着脚正往窗内张望,忽然手中一松,托盘已到了左时珩手中。
左大人揶揄笑道:“我还道院里进了只偷食的小猫,弱声弱气地叫唤。”
安声杏眼微瞪:“不是偷食是送食的。”
“哦,这么说,果然是只小猫了?”
“你见过哪只猫会说人话的?”安声跟着他进屋,喵了一声,说,“猫是这么叫的。”
左时珩笑:“原来如此,看来没有会说人话的猫,只有会说猫话的人。”
他将甜羹搁在桌上,端了盏烛火来照着:“你坐在这里吃吧。”
又问她:“冷吗?穿得少了些,虽说白日暖和,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不冷,我看你比较冷吧,刚来的时候,还听你咳了几声。”
“无妨,我对自己的身体有分寸的。”
他取下架子上一件外袍递给安声。
“待会儿吃了热烫容易发汗,再出去一吹风,便容易着凉,回去记得披一下。”
说罢他又去了案后,方坐下,安声皱眉问:“左时珩,难道我是特意到你面前吃东西给你看的吗?”
左时珩挽袖蘸墨,走笔疾书:“嗯,我知道不是,你拿了两个碗两个勺子,还是你喜欢的那套餐具,我已看见了。”
“那你还无视我?”
他忍不住笑了笑,又继续写着:“没有,只是请你不必等我,还有两份公文便批完了。”
“原来如此,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安声放下心,自己先吃起来。
李妈妈做甜品的手艺实在一绝,穆诗跟她比都还差点,尤其合她的口味,哪怕她不饿,一问她就馋了,一馋不饿也饿了。
左时珩言出必行,她才吃了一半,他便将公文册子收拾了,大步过来坐下。
安声说:“这个很好吃,你快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