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港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暖意，穿过半岛酒店顶层旋转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却吹不散苏晚月心头的寒意。水晶吊灯折射着过于璀璨的光芒，映在光洁如镜的桌面和她面前那份摊开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合同草案上。对面，年轻的港商世子霍启明，一身剪裁精良的浅灰色西装，袖口露出价值不菲的铂金腕表，正用带着港式口音的普通话，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晚风服饰”的产品画册。
“苏小姐的设计，很有灵气，”霍启明修长的手指划过一页改良旗袍的图样，牡丹缠枝的纹样在灯下流淌着东方的华贵，“尤其是这件‘国色’，将传统工笔的意境与现代剪裁融合得恰到好处，我很有兴趣将它作为我们霍氏百货秋季橱窗的主打款。” 他抬眼，目光带着商人的精明和一丝对才华的欣赏，“首批订单，我想我们可以先签五万件，如果市场反响好，后续追加不是问题。”
五万件！
苏晚月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在桌下微微蜷缩。这不仅仅是订单，是“晚风”打通南方市场、建立品牌形象的金钥匙！更是摆脱周文斌在本地批发市场围追堵截的战略突破口！她强压下翻涌的激动，努力维持着谈判桌上应有的冷静：“感谢霍先生的认可。关于价格和交货期……”
“价格好商量，”霍启明端起骨瓷咖啡杯，姿态优雅，“霍氏看重的是设计价值和长期合作。不过，”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港商特有的谨慎，“苏小姐的内地工厂，产能和品控，能否保证按时、保质交付这样大的单量？我需要一个更具体的保障。”
“霍先生请放心，”苏晚月挺直脊背，眼神清亮笃定，“晚风虽是新厂，但拥有完整的流水线和严格的质量管理体系。我们可以提供详尽的产能评估报告和质检流程，并愿意在合同中加入严格的违约条款。” 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准备好的文件，正要递过去——
“哎呀，启明老弟！苏小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一个熟悉到令苏晚月骨髓生寒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热情，突兀地插了进来。
周文斌！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餐厅入口，一身笔挺的藏青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仿佛遇见至交好友般的惊喜笑容。他身边，赫然跟着穿着昂贵紫貂皮草、妆容精致的赵玉芬！赵玉芬挽着周文斌的手臂，下巴微抬，看向苏晚月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看好戏的得意。
苏晚月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周文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赵玉芬在一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霍启明显然认识周文斌，起身笑着握手：“周生？这么巧？这位是……？”
“哦，介绍一下，”周文斌热情洋溢地拍了拍赵玉芬的手，“这位是陆夫人，行野兄的母亲，也是我的干妈。干妈正好来港散心，听说启明老弟在这里谈生意，非要过来看看，也想给启明老弟引荐一位真正有实力的合作伙伴！”
赵玉芬矜持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苏晚月，带着施舍般的口吻：“启明啊，听文斌说你在找服装供应商？可别被些花架子糊弄了。内地那些小作坊，看着热闹，真要扛大单子，怕是连像样的机器都没有，到时候耽误了你的生意，可就不美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苏晚月面前那份薄薄的合同草案。
霍启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在苏晚月和周文斌之间打了个转，多了几分审视。
“干妈说的是，”周文斌立刻接话，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地刺向苏晚月，“苏小姐的‘晚风’嘛，创意是有的，可惜啊，根基太浅。几台缝纫机，几十个女工，做做批发市场还行，接霍氏这种国际水准的大单？”他惋惜地摇摇头，随即话锋一转，笑容更加热切，“不过启明老弟放心！我周某人做事，向来靠谱！为了支持干妈，也为了咱们的合作情谊，我可是把压箱底的实力都拿出来了！”
他变戏法般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本厚厚的支票簿和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啪”地一声拍在霍启明面前的桌子上，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周围几桌客人的目光。
“这是‘文斌制衣’的详细资质和验厂报告，厂房设备、工人数量、质检流程，一清二楚！全是引进的日本最新设备！”周文斌手指用力地点着文件封面，然后“唰”地一声撕下一张支票，龙飞凤舞地填上数字，推到霍启明面前。
支票上那一长串的“0”在璀璨的灯光下，闪烁着令人眩晕的金光。
“一百万！”周文斌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这是保证金！霍老弟，只要你点头，这笔钱现在就入你的账户！我周文斌用身家性命担保，霍氏的订单，绝对保质保量，按时交付！延误一天，这保证金您直接扣光！设备、工人，我24小时三班倒给你赶出来！”他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一百万保证金！在那个“万元户”还是稀罕物的年代，这无异于天文数字！更别提周文斌那份看起来“实力雄厚”的报告和信誓旦旦的保证。餐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窃窃私语。
霍启明的目光在那张巨额支票和精美的报告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原本对苏晚月设计的那点欣赏，在巨大的、唾手可得的商业保障面前，明显动摇了。商人逐利的天性占了上风。他看向苏晚月，眼神里的热情已经冷却，只剩下公式化的考量：“苏小姐，周生这边的条件和保障……确实更加完善和有诚意。你看这……”
苏晚月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周文斌这哪里是截胡？这是要直接把她踩进泥里，用金钱和所谓的“实力”彻底碾碎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她看着霍启明动摇的眼神，看着周文斌脸上那志在必得的、虚伪到令人作呕的笑容，看着赵玉芬眼中毫不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