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燕国公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张世豪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议事大厅那股睥睨天下的霸烈之气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虑。
案几上堆放着即将随军南下的最后一批奏章，关乎粮秣调度、兵员补充、边境防务，锁碎却至关重要。
张世豪批阅完最后一卷，便放下了朱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
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这北方的黑暗，看到南方那片即将被战火点燃的土地，看到曲阿城中那个以汉室正统自居，纠集了一众“忠臣良将”与他为敌的少年。
“化淳。”张世豪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唤道。
阴影中，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正是执掌北燕暗卫，权柄深重的宦官首领曹化淳。
他躬身而立，脸上带着惯有的躬敬与谄媚，细长的眼睛里却闪铄着洞察人心的精光。
“奴婢在，主公有何吩咐？”
张世豪依旧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南方那个小子，打着汉室的旗号，倒是聚拢了不少人心。袁绍、曹操，乃至孙坚，虽各怀鬼胎，但这‘共扶汉室’的幌子，终究是面不错的旗帜。对我大燕的霸业，是个不小的阻碍啊。”
张世豪顿了顿，似乎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似乎是在抛出一个难题。
“你说，除了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击溃他们，在别的方面，可有法子，能更快地瓦解这面汉室旗帜？
曹化淳是何等人物？
伺奉张世豪多年，从皇宫深苑到这龙城霸府，他对这位主子的心思揣摩得早已入木三分。
张世豪这番话，看似询问，实则已指明了方向。
战场之外，舆论之中，目标直指刘冲身份的正统性！
他心念电转，瞬间便明白了张世豪的深意。
这是要在挥动军事铁拳的同时，祭出一柄诛心之剑！
一股寒意夹杂着兴奋掠过曹化淳的心头，他知道，这是一个展现自己价值，进一步巩固地位的绝佳机会。
曹化淳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痛心与愤慨的神情，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惊人的尖锐：
“主公明鉴！奴婢心中一直藏着一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今日老奴便是拼着被责罚，也要说出来！”
曹化淳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继续道：“那曲阿的天子，他……他算哪门子的汉室正统？！他分明是……分明是主公您与邹皇妃的血脉啊！他体内流淌的，是我张家的血脉，而非刘家的种！”
曹化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斗，仿佛在揭露一个惊天秘辛：“先帝（指刘宏）在时，此事隐秘，知晓者寥寥。可如今，二公子竟打着汉室旗号，与生父为敌，纠集一群不明真相的汉室馀孽，阻挠主公一统天下的大业！此等行径，简直是大逆不道！二公子不仅是在与主公为敌，更是在沾污汉室的门楣，纵容那些馀孽借尸还魂！”
他抬起眼，观察了一下张世豪的脸色，见其并无怒色，只是眼眸微眯，似乎在认真倾听，心中大定，终于抛出了那个恶毒的计划：
“奴婢愚见，与其让我大燕将士的鲜血去硬撼那面虚伪的旗帜，不若……先行揭穿这面旗帜的本来面目！奴婢以为当派遣得力人手，在南方，尤其是在豫州、扬州、荆州等地，将此消息悄然散播出去！不需明发诏告，只需让流言如同野火般蔓延，传入袁绍、曹操、孙坚乃至那些自诩汉室忠臣的耳中……”
曹化淳的眼中闪铄着阴冷的光芒：“届时，天下人会如何想？他们誓死效忠的天子，竟非汉室血脉，而是……而是主公您的子嗣！那些依附于张冲的势力，军心岂能不动摇？袁绍、曹操、孙坚这等枭雄，心中岂能无芥蒂？纵使那诸葛亮智计百出，面对这身份根基的崩塌，他又能如何补救？这所谓的‘抗燕联盟’，恐怕从内部就要生出无数的猜忌与裂痕！”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曹化淳说完，便深深低下头，等待着张世豪的决断。
他知道，这个计策极为狠辣，一旦实施，必将掀起轩然大波，彻底将张冲钉在耻辱柱上，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非议。
不过，不论张冲再如何不爽自己身份，终究抹不去张世豪血脉。
如今北燕大业势不可挡推行。
张冲阻挡张世豪大业，曹化淳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张世豪沉默着，手指的敲击声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幽深的寒潭，落在曹化淳身上。没有愤怒，没有赞许，只有一种冰冷的权衡。
他自然知道刘冲的身世，这本就是他布下的一枚棋子，只是如今这枚棋子脱离了掌控，反而成了阻碍。
曹化淳的提议，无疑是解决这枚失控棋子的最快、最狠的方式。
利用血缘关系作为武器，摧毁张冲政治合法性的根基，这比战场上击败十万大军更为致命。
这确实是一招妙棋，但也是一招险棋。
一旦公开操作，他张世豪与先帝妃嫔的旧事难免被翻出，虽不至于动摇他的根本，但总归是一桩污点。
而且，此举是否会引来一些潜在的、依旧心向汉室势力的反弹？
然而，权衡利弊，与即将发动的统一战争相比，这点风险和污点又算得了什么？
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