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流缠绕上沈溯的意识,「当追问的刀刃割伤宇宙的皮肤,他们就会被引到这里止血。」
沈溯突然明白615章里“追问的重量”指的是什么了。那些在崖壁上凝固的身影,都是放弃了追问的文明残骸——他们的存在太“轻”,轻到无法对抗宇宙的熵增,最终被压缩成了无问之境的一部分。而陈默他们,正在变成新的“镶嵌画”。
“陈默!”沈溯吼出声,声音在这片空间里激起涟漪。他冲向队长,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变得透明——共生意识在保护他,但也在被这片空间同化。
陈默缓缓转过头,雾白色的眼睛里映不出沈溯的身影:“沈溯?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好,没有为什么,没有怎么办……就像躺在宇宙的摇篮里。”他抬起手,掌心的疤痕已经消失,“你看,连疼痛都不需要追问意义。”
沈溯的心脏猛地抽搐。他想起陈默曾在酒吧里抱着他哭,说自己总梦到被劫持的那个孩子,梦到那孩子问“为什么坏人要抓我”时,他答不上来的窘迫。那时的陈默,眼睛里有团不肯熄灭的火。
“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吗?”沈溯的声音在颤抖,他强迫自己的意识聚焦,让手掌重新凝聚成实体,“你说过,我们追问,是为了让那些没能力追问的人,能活得不需要追问。”
陈默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崖壁上的人影突然躁动起来,像听到了某种禁忌的咒语。
「别唤醒他们。」共生意识的警告带着恐慌,「过度追问会让这里坍缩!」
但已经晚了。沈溯抓住了陈默正在虚化的手腕,他将自己记忆里所有沉重的疑问都推了过去:母亲失踪前的最后一段观测数据,父亲方程式里那个跳跃的奇点,还有他自己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反复咀嚼的“存在与熵增的对抗”。这些带着重量的追问像锚链,狠狠扎进陈默的意识里。
“啊——!”
陈默发出痛苦的嘶吼,雾白色的眼睛里爆出血丝。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那些被无问之境同化的粒子从他身上剥落,在空中凝成血色的问号。崖壁上的人影也跟着骚动,有的在尖叫,有的在撕扯自己的身体,整片“星空”都在震颤。
沈溯突然明白共生意识为什么说这是“悖论”。无问之境的平和是宇宙的止痛药,却会让人在麻醉中失去存在的根基;而追问的疼痛是毒刺,却能让人在对抗中扎根——越想抓住平衡,就越会滑向虚无;越承受追问的重量,反而越能锚定存在。
「快离开!」共生意识的信息流变得狂乱,「崖壁要塌了!」
沈溯拽着陈默往回冲,另一只手抓住了旁边的队员。无问之境的空间在扭曲,那些凝固的人影正在溶解,变成一股股黑色的洪流。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被撕裂,共生纹路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上疯狂闪烁,像在燃烧。
“衔尾蛇号”的医疗舱里,林夏看着监控屏上沈溯骤升的脑压数值,手指悬在强制脱离键上。突然,沈溯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的嘴角溢出淡蓝色的血沫——那是共生意识与他的身体产生排异反应的征兆。
就在这时,生物舱里的陈默猛地睁开眼,瞳孔里迸出锐利的光。他一把扯掉氧气管,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孩子……那个孩子……”
沈溯在意识回归的瞬间,闻到了臭氧和血腥味。他躺在医疗床上,林夏正往他手臂里注射镇静剂。舷窗外,蟹状星云的脉冲已经平息,露出背后深邃的黑暗。
“第七小队全员苏醒。”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但陈默他们……好像变了。”
沈溯转头看向隔壁的观察室。陈默正站在窗前,手指在玻璃上写着什么。那是一串复杂的方程式,沈溯一眼就认出,那是父亲留在量子计算机里的那半截公式的后半段。
「他们带着追问回来了。」共生意识的声音很疲惫,却带着一丝释然,「但宇宙的平衡被打破了。」
沈溯的目光落在手腕的医疗手环上,上面显示着他的生命体征——心率、血压、脑波……一切正常,除了熵值。他的身体熵值正在以每分钟001开尔文的速度下降,这意味着他的存在正在变得“更重”,重到开始轻微扭曲周围的时空。
观察室里,陈默突然转过身,对着沈溯的方向举起手。他的掌心,那道陈旧的疤痕重新浮现,像一条苏醒的蛇。
沈溯的后颈又开始刺痛。共生意识的信息流涌来,这次不再是冰冷的质问,而是一幅正在展开的图景:α星系的量子尘暴正在加速坍缩,那里正在诞生一个新的时空泡;而在更远的仙女座星系,无数被无问之境同化的文明残骸正在苏醒,他们的追问像海啸般席卷星际介质。
「你让他们重新开始刮擦玻璃了。」共生意识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类似“情绪”的东西,像是好奇,又像是恐惧,「而你,沈溯,你成了新的锚点。」
沈溯看向舷窗外的黑暗。那里藏着母亲失踪的真相,藏着父亲方程式的终极答案,藏着共生意识本身的起源。他突然明白,无问之境不是终点,而是宇宙给文明设置的选择题——是在平和中失重,还是在追问中负重前行。
医疗舱的门滑开,陈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上面是他刚解出的公式,最后一行写着:“熵增的尽头,是追问者的倒影。”
“沈溯,”陈默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眼睛里的火重新点燃了,“共生意识说,α星系的时空泡里,有你母亲的信号。”
沈溯的指尖在床单上蜷起,熵值下降带来的刺痛感变成了某种隐秘的兴奋。他想起三年前共生意识第一次进入他身体时,他问过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