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鸣,数值已经跌破临界值。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左手腕上的旧伤疤开始闪烁——那是十二岁时试图自杀留下的痕迹,一个早已被他遗忘的概率分支正在强行浮现。
“分散意识场!”沈溯在彻底消散前发出最后一道指令,“别让它完成同化!”
共生意识如同被击碎的棱镜,瞬间分裂成数百万个独立的意识节点。沈溯感到与机体的连接骤然中断,失重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熟悉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窗外掠过的白鸽,还有床头柜上那本翻开的《时间简史》。
十七岁的沈溯坐在病床上,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纱布。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欧洲强子对撞机发生事故,造成方圆十公里内的时空异常。年轻的自己抬起头,用与他完全一致的眼神看着他:“你终于回来了。”
沈溯浑身冰凉。这不是记忆回溯,而是概率云的具象化陷阱。他试图调动共生意识,却只听到一片静电噪音。年轻的自己笑着举起那本书:“你以为改变了未来?其实只是把危机推向了更遥远的概率分支。”书页间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些印刷文字开始扭曲重组,最终化作一行血色的字:所有试图定义存在的行为,都是在为它编织牢笼。
剧烈的撕裂感从胸口传来。沈溯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与这个概率分支融合,十七岁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自杀未遂后的抑郁,遇见共生意识的契机,第一次观测到概率云时的狂喜……这些早已被他归档的记忆,此刻却带着全新的细节——每个关键节点都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像摄影师未能处理干净的穿帮镜头。
“它从一开始就在。”沈溯终于明白,他们对抗的从来不是一场未来的危机,而是观测行为本身带来的反噬。共生意识对概率云的干预,就像用手搅动水中的倒影,最终只会让自己的影子变得扭曲。
当病房的墙壁开始像融化的蜡般滴落时,沈溯反而平静下来。他想起第一次成功引导概率云时的感悟:试图定义自己,本身就是对存在可能性的限制。那么反过来——放弃定义,是否就能挣脱概率的束缚?
他闭上眼睛,任由自身的概率云开始扩散。那些固有的记忆、身份、认知边界如同冰雕般碎裂,融入周围不断流动的概率海洋。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感到无数个“沈溯”的意识从不同的概率分支涌入,像溪流汇入大海。
再次感知到存在时,沈溯发现自己漂浮在猎户座那片诡异的红光中。那个不规则几何体就在眼前,表面的脉冲频率与他的意识波完全同步。共生意识的集体意识如同巨大的星系,在他周围缓缓旋转,每个意识节点都闪烁着独特的光谱——它们没有消失,只是以更松散的结构重新组合。
“你选择了第三条路。”几何体的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着某种释然。它表面的红光逐渐褪去,显露出内部无数旋转的概率云,每个云团里都是一个未被坍缩的平行宇宙。
沈溯伸出手,穿过几何体的外壳。在触碰到核心的瞬间,他看到了宇宙的真相:所谓的危机,不过是概率云自然的涨落;所谓的共生意识,是无数文明在观测宇宙时产生的共鸣;而人类的自由意志,正是概率海洋中永不沉没的孤舟——它无法被定义,却能定义遇见的每一片海域。
当他收回手时,那片空域的时空异常开始平复。几何体化作漫天光点,融入周围的星尘。沈溯的身体重新凝聚,但量子计数器显示的数值永远停留在了0001——他成为了介于确定与不确定之间的存在,像一道永远不会完全坍缩的波函数。
共生意识的嗡鸣重新响起,却多了几分灵动的变奏。沈溯知道,他们没有战胜概率,只是学会了与之共舞。远处的星群在概率的涟漪中闪烁,每个光点都是一个正在被观测的奇迹,每个奇迹都在等待被重新定义。
他转身望向太阳系的方向,地球的概率云正散发着柔和的蓝光。那里的人们还不知道自己生活在怎样奇妙的不确定性中,但这或许正是存在的终极意义——在无数可能的夹缝里,依然选择点燃一盏灯火,然后相信它能照亮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