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趾脚印形状的金边。
沈晚禾的育儿舱悬浮在观测室中央,舱壁上凝结的霜花正在融化。
沈星用指尖划过舱体表面,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汇成微型的猎户座星云。作为航天局最年轻的天体物理学家,她本该对这种超自然现象保持警惕,但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五岁那年的冬天——父亲沈溯还在地球时,总把她冻红的小手塞进自己毛衣领口取暖,也是这样带着静电的微麻触感。
「第17次观测记录:sn 2085遗迹辐射强度下降37,但粒子轨迹的自组织性增强。」她对着记录仪轻声念诵,目光却离不开育儿舱里的「婴儿」。
那不是真正的婴儿,而是三个月前从超新星遗迹回收的未知生物体。它蜷缩在营养液里,全身覆盖着半透明的薄膜,薄膜下隐约可见三趾的肢体结构。最让沈星心悸的是它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流动的银色纹路,每当sn 2085方向传来辐射脉冲,那些纹路就会变成沈溯的笔迹:「星星的种子要在黑暗里发芽」。
「博士,老局长让您过去一趟。」实习生莉莉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奇怪的电流声,「他说……找到埃德蒙博士的休眠舱了。」
沈星的手指猛地收紧。怀特,父亲失踪前的最后一位同事,三十年来一直被航天局判定为「星际尘埃态湮灭」。她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育儿舱的营养液里浮起一串气泡,气泡破裂的瞬间,她听见了两个重叠的声音:一个是父亲沈溯在她毕业典礼上的致辞,另一个是从未听过的、带着复眼生物特有的高频颤音。
观测室的自动门滑开时,走廊里的应急灯突然全部变成了红色。这是航天局的一级戒备信号,但沈星注意到,地面的安全指引线正在逆向流动——箭头本该指向紧急出口,此刻却纷纷转向观测室的方向,像一群被无形力量牵引的蚂蚁。
埃德蒙的休眠舱被安置在三号隔离舱,舱体表面覆盖着和育儿舱相同的半透明薄膜。老局长正用激光扫描仪对着舱门,光束穿过薄膜时,在墙上投下三趾脚印的影子,每个脚印中心都跳动着一个红色光点。
「这是在木星轨道发现的。」老局长的声音比昨天沙哑了许多,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合影,照片上的「熊童子」叶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绿,「三十年前的逃逸舱记录显示,埃德蒙的航线根本不会经过木星。」
沈星的扫描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她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图,瞳孔骤然收缩——休眠舱内的生命体征曲线,竟和观测室里的未知生物体完全同步。更诡异的是,在常规的心电图波形下方,还叠着另一组脉冲,频率与sn 2085遗迹传来的信号完全一致。
「打开它。」沈星的声音有些发颤。
激光切开舱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是父亲书房里的旧书味,混杂着超新星爆发时特有的硅基尘埃气息。埃德蒙的身体躺在舱内,穿着完好的舱内服,左手还保持着握花盆的姿势。但他的胸腔里,没有心脏在跳动,只有一团缠绕的银色丝线,丝线末端连着一张折叠的星图。
沈星展开星图时,指尖突然被丝线刺痛。星图上用碳基墨水标注的航线,与共生网络底层代码日志里的「下一步」指令完全重合。而在星图的边缘,有人用钛元素写了一行小字:「所有记忆都是未被证实的预言」。
「博士!观测室出事了!」莉莉的尖叫从通讯器里炸开,「那个生物体……它在舱壁上画东西!」
沈星转身冲出隔离舱时,撞见了正要进来的老局长。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看见老局长的后颈皮肤下,有三趾形状的凸起正在蠕动。而老局长口袋里的合影照片上,沈溯的脸正逐渐变成银色纹路的样子。
育儿舱的薄膜已经完全透明。
未知生物体正用三趾肢体在舱壁上绘制星图,那些银色纹路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沈星认出其中一段是父亲失踪前发送的最后一段加密日志。她打开便携式解码器,屏幕上跳出的文字却让她浑身冰凉:
「共生网络不是牢笼,是镜子。当碳基生物开始相信自己的倒影,镜子就会变成通道——艾米丽,原谅爸爸把你的名字写进了星图坐标。」
沈晚禾?沈星猛地抬头。父亲的大女儿在出生时就因基因缺陷夭折,这个名字从未出现在任何官方记录里,除了……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在父亲的旧笔记本里见过一张被撕掉的婴儿照片,背面写着「沈晚禾的第一颗乳牙」。
生物体突然停止绘图,转向沈星的方向。它的银色纹路里浮出一张脸,是沈溯的模样,但眼睛里映出的,却是埃德蒙休眠舱里的星图。
「你是谁?」沈星举起扫描仪对准生物体,却发现仪器屏幕上显示的是自己的脑波图谱,图谱边缘同样有三趾脚印在游走。
生物体没有回答,只是用肢体指向观测室的天窗。沈星抬头望去,猎户座方向的新恒星正在分裂,分裂出的光斑在玻璃上组成一行字:「埃德蒙在木星种下的不是种子,是锚点的倒影」。
这时,老局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它在说谎。」
沈星转身的瞬间,看见老局长手里握着一把粒子枪,枪口对准了育儿舱。但他的脸正在发生变化——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剥落,露出底下缠绕的银色丝线,丝线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张脸:有「普罗米修斯」号的船员,有长着复眼的未知生物,还有……沈晚禾的婴儿照。
「共生网络需要新的相信者。」老局长的声音变成了多重音调的混合体,「你父亲以为『相信』是自由意志,却不知道那只是宇宙熵增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