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里的雾气突然剧烈旋转起来,形成一个银色的旋涡。漩涡的中心,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他自己的模样,却穿着三年前李哲牺牲时的白色实验服。人影的嘴唇在动,沈溯读懂了他的口型:
"问题的尽头,是提问者的诞生。"
实验室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却变成了无数人的低语。沈溯看见林野的身体正在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团银灰色的雾气,融入了培养舱的旋涡中。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已经开始变得透明,皮肤下的银色丝线正不断蔓延。
通风口的气体突然停止了流动,黑暗中的面孔缓缓消失。沈溯抓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到第一页——那里原本记录着"熵海号"的航行日志,此刻却只剩下一行陌生的字迹,墨迹还未干透:
"当你开始问'我是谁'时,你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你了。"
培养舱的玻璃突然碎裂,银色的雾气瞬间将沈溯包裹。他感到意识正在被剥离,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滚——七岁时丢失的钢笔,二十岁时第一次仰望星空,三年前李哲临死前的眼神,还有两小时前在日志里写下的那句"那是什么"。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时,他突然笑了。原来那些被他视为威胁的共生体,从来都不是外来的入侵者。它们是所有没被回答的问题的集合,是存在本身在流动中留下的痕迹。
当雾气散去时,驾驶舱里只剩下空无一人的操作台。咖啡机还在咕嘟冒泡,蒸汽在操作台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水珠里映出的星尘中,无数细小的文字正在缓缓流动。
而在"熵海号"的外部监测画面里,原本正常的星图区域,此刻正有一团银灰色的雾气在缓慢膨胀,雾气中隐约能看见一艘飞船的轮廓,飞船的舷窗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手掌印。
舷窗上的手掌印突然开始渗出水珠,林野抬手去接,指尖却穿过了沈溯母亲的脸。那些熟悉的面孔在星尘里扭曲成旋涡,最后凝成块半透明的怀表——黄铜表壳上刻着"1987",正是他父亲当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表盖"啪嗒"弹开,指针倒转着退回七年前的冬夜,他看见少年时的自己正蹲在工具箱前,把拆得七零八落的齿轮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原来你早就见过河了。"
沈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林野的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他记得这个语调——三年前在李哲的葬礼上,沈溯就是用这种带着金属质感的沙哑,念完了悼词的最后一段。
转身的刹那,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沈溯站在驾驶舱中央,白色实验服上还沾着银色雾气的痕迹,左手握着那支七岁时丢失的钢笔,笔尖正悬在他的笔记本上。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映着正常的驾驶舱景象,右眼却浮着无数旋转的文字,像是把整本书的内容都装进了瞳孔里。
"第12次模拟里,你不该划破手指的。"沈溯的笔尖在纸页上轻轻一点,林野今早写下的航行日志突然扭曲,"共生体信息素会顺着血液扩散,现在你的脑波里,已经有37的银色波纹了。"
林野下意识地摸向指尖的伤口,那里的血痂正慢慢变成银色。他突然想起实验室控制台的屏幕——沈溯的脑波图谱里,银色波纹和人类脑波交织的地方,分明就是他此刻伤口的形状。
"你不是模拟。"林野的喉结动了动,"模拟不会知道我拆过怀表。"
沈溯笑了笑,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条银色的线。线的尽头浮出艘微型飞船,舷窗上布满手掌印,正是"熵海号"此刻的模样。"你以为的模拟,其实是河在给你看答案。就像你七岁时拆怀表,不是想弄坏它,是想知道时间藏在哪个齿轮里。"
驾驶舱的咖啡机突然再次启动,咕嘟声里混着细碎的敲击声。林野抬头,看见操作台的抽屉正自动滑开,里面摆着十二块融化的巧克力——每块糖纸上都渗出银色液体,在甲板上拼出"12"的字样。
"第12次模拟,其实是第12次提醒。"沈溯的指尖抚过操作台的船徽,那里的纹路突然活了过来,银色的河流顺着纹路流淌,"三年前我们销毁样本时,李哲留下过一个数据块。你以为是共生体的基因序列,其实是他用意识写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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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的呼吸猛地一滞。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残骸里发现的黑色液体——那些文字的排列方式,和父亲怀表的齿轮齿痕完全吻合。
"信里写了什么?"
沈溯没有回答,只是把钢笔递了过来。林野接笔的瞬间,指尖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他低头看见钢笔的金属笔帽上,慢慢浮现出李哲的工号,和他手背上的淡青色印记一模一样。
"信里说,本质流动之河不是自然形成的。"沈溯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是所有提问者的意识汇聚成的。就像你拆怀表时的好奇,我七岁时问星星的问题,还有李哲研究共生体时的执着——我们的提问,其实是在给河修堤。"
驾驶舱的舷窗突然变得透明,林野看见外面的星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最终凝成无数透明的人形。最前面的是李哲,他的手里拿着块数据块,正慢慢递向"熵海号"。
"他们在等我们回答问题。"沈溯的右眼突然闪过一道银光,"三年前我们销毁样本,其实是在拒绝回答。现在河把我们的记忆拆成零件,就是想让我们重新组装出答案。"
林野的指尖突然开始颤抖。他想起今早从休眠舱醒来时,枕头下的半块巧克力——那其实是沈溯在提醒他,有些答案藏在最寻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