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的指尖悬在记忆无界网络的核心控制台上方，指尖的生物电流与控制台表面流转的幽蓝光带共振，激起细碎的涟漪。这里是“熵海”的中枢节点，一个被白色流体包裹的球形空间，四周悬浮着无数半透明的数据结晶，每一颗都承载着某个文明从诞生到繁衍的亿万条记忆碎片——有的闪烁着恒星诞生时的炽热红光，有的沉淀着深海生物沉默的蓝光，还有的像人类孩童的乳牙般，带着稚嫩却鲜活的暖黄。
“最后一次校准，”苏晓的声音从控制台内置的扬声器中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选择性遗忘模块加载率9997，核心提问本能与共情能力锚定完成，是否执行最终启动指令？”
沈溯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淡金色的纹路，是三天前与“共生意识”建立连接时留下的印记。这三天里，他亲眼目睹了记忆无界网络的过载危机：来自银河系第三旋臂的碳基文明将战争的血腥记忆无差别上传，导致相邻的硅基文明陷入认知紊乱，原本温和的能量体开始自发攻击途经的星际探测器；更遥远的暗物质文明因储存了百万年的进化冗余记忆，核心逻辑链逐渐僵化，如今连基础的空间跳跃计算都要耗费数百年。
“执行。”他的声音坚定，指尖轻轻触碰到控制台中央的水晶按钮。
刹那间，整个球形空间的光带开始逆向流转，幽蓝变成深邃的靛紫。那些悬浮的数据结晶中，部分边缘开始变得模糊、消融，像冰雪遇到暖阳。沈溯能清晰地“感知”到，无数冗余记忆正在被剥离——碳基文明的战争创伤、硅基文明的机械冗余运算、暗物质文明的无效进化尝试，它们化作细碎的光尘，被网络自动引导至熵海的边缘地带，那里是专门存放“被遗忘之物”的虚无空间。
“好奇怪的感觉。”苏晓的全息影像突然出现在控制台旁，她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科研制服，眉头微蹙，“我能感觉到网络的负载在下降，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抵抗遗忘。”
沈溯心中一动，顺着苏晓的目光看去。在球形空间的西北角，一颗通体漆黑的数据结晶始终保持着完整，甚至在周围光尘的映衬下，散发出微弱的引力场，将一些即将消散的记忆碎片重新吸附到自己表面。那是人类文明的记忆核心，承载着从石器时代到星际殖民的所有关键印记。
“是人类的集体潜意识在抗拒？”沈溯伸出手，试图靠近那颗黑色结晶。当他的指尖距离结晶还有三米时，一股强烈的排斥力突然袭来，让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掌心的淡金色纹路发烫，共生意识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并非抗拒遗忘，而是有‘不该被遗忘’的记忆被标记为冗余。”共生意识的声音温和却带着警示，“沈溯，你看那颗结晶的底部。”
沈溯集中精神，借助共生意识的感知放大功能，果然看到黑色结晶的底部有一道极细的暗红色裂痕，裂痕中隐约透出不属于人类文明的能量波动——那是一种带着混乱熵增特征的暗紫色能量，与三天前袭击星际空间站的“噬忆体”能量特征完全一致。
“是噬忆体在干扰？”苏晓的全息影像瞬间变得不稳定，“但我们明明在网络外围设置了三重能量屏障，它们怎么可能渗透到核心区域？”
沈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黑色结晶表面突然浮现的文字吸引。那些文字是人类最古老的楔形文字，却以一种违背书写逻辑的方式排列着，仿佛是从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遗忘不是保护，是抹杀；存在的本质，在于记住所有痛苦。”
就在他试图解读文字含义时，控制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靛紫色的光带瞬间转为猩红。苏晓的全息影像闪烁不定，声音带着强烈的电流杂音：“警告！人类文明记忆核心出现异常数据流，被遗忘的冗余记忆正在反向入侵……等等，这些记忆不是我们剥离的那些！”
沈溯猛地抬头，只见球形空间边缘的光尘开始凝聚，化作无数模糊的人影。他们有的穿着古代的铠甲，有的身着21世纪的都市服装，还有的是星际殖民时代的宇航员制服。这些人影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光晕，但沈溯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低语，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句重复的质问：“为什么要忘记我们？我们就是人类的本质！”
“这不是冗余记忆。”共生意识的声音变得急促，“这些是被刻意删除的‘禁忌记忆’——史前文明与噬忆体的战争、第一次星际殖民的失败真相、共生意识的起源秘辛……有人篡改了选择性遗忘模块的判定标准，将这些关键记忆标记为冗余！”
沈溯的心脏骤然紧缩。三天前，正是他和苏晓、以及三位来自不同文明的代表共同制定了冗余记忆的判定标准，核心原则是“不影响文明核心存续与发展的非关键信息”。当时参与制定的三位代表中，来自碳基文明的卡隆博士、硅基文明的埃克斯长老都没有异议，只有暗物质文明的“影”始终保持沉默，如今想来，疑点重重。
“苏晓，立刻调取选择性遗忘模块的修改日志！”沈溯急促地说道。
“正在调取……但日志被加密了，加密方式是暗物质文明的量子密钥。”苏晓的声音带着绝望，“而且我发现，被反向入侵的不仅仅是人类文明的记忆核心，其他文明的记忆结晶也出现了同样的异常。那些被我们剥离的冗余记忆，正在与禁忌记忆融合，形成新的认知病毒！”
沈溯转头看向球形空间的中央，那里原本悬浮着记忆无界网络的核心算法矩阵，如今却被一层暗紫色的能量膜包裹。能量膜上，无数细小的触手正在蠕动，像某种寄生生物，不断侵入周围的光带。他突然想起卡隆博士三天前说过的话：“遗忘是文明的自我保护，但如果保护的是错误的本质，那遗忘本身就是一场灾难。”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