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停留在量子终端的全息光屏上，宇宙本源的回应如同银色的星尘，在透明的光屏上缓缓流淌——“存在即平等提问的集合”。这句话已经在所有维度文明的公共频道循环了七十二小时，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沉思，再到此刻弥漫在“溯光号”指挥舱里的诡异平静，每一秒都像被熵增定律拉长的丝线，缠绕着每个人的神经。
指挥舱的布局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淡蓝色的能量壁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宇宙的黑暗隔绝在外；中央控制台的指示灯按固定频率闪烁，绿色代表安全，黄色代表待机，一切都符合星际航行的标准规程；副驾驶座上的林夏正低头调试引力传感器，笔尖在触控板上划过的沙沙声，是舱内唯一的动态声响。
沈溯端起桌上的营养剂，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熟悉的氨基酸味道在舌尖散开。这是他喝了十年的配方，编号739，能快速补充星际航行所需的能量，没有任何多余的味道。但今天，当营养剂的余味在口腔中消散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不是味道的变化，而是某种更细微的感知偏差。
他抬眼看向能量壁外的星空。猎户座的腰带三星依旧明亮，蟹状星云的轮廓清晰可辨，甚至能看到“远航者七号”探测器留下的微弱尾迹，一切都和星图上的标注分毫不差。可不知为何，那些遥远的星辰似乎比往常更“近”了些，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能隐约感受到星光传递来的某种波动，不是电磁波，也不是引力波，更像是一种……意识的震颤。
“沈队，各维度文明的提问频率正在下降。”林夏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调出一组动态数据，“但有个奇怪的现象，我们接收到的‘提问余波’没有衰减，反而在持续增强。你看这里——”
沈溯凑过去，光屏上显示着一条不断攀升的红色曲线。提问余波是文明向宇宙本源发出诘问后，残留的量子涟漪，按照以往的规律，应该在提问结束后呈指数级衰减。可现在，这条曲线却像挣脱了束缚的藤蔓，疯狂地向上生长，峰值已经超过了历史最高记录的三倍。
“有没有可能是仪器故障？”沈溯下意识地问。“溯光号”的传感器经过七次升级，误差率低于0001，但他还是愿意相信是设备出了问题，而不是某种更可怕的可能性。
林夏摇摇头，按下了校准按钮。光屏上的曲线短暂地波动了一下，随后继续攀升，甚至比刚才更陡峭了。“已经校准三次了，结果一样。而且我联系了其他三个联合舰队的观测站，他们也反馈了同样的情况。”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诡异的是，这些余波的频率……和我们人类的脑电波峰值高度吻合。”
沈溯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忽然想起刚才感受到的星光波动，难道那些余波不是散佚在宇宙中，而是在……向某个方向汇聚？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指尖传来的触感和往常一样，温热的皮肤下是跳动的血管，但大脑深处却忽然闪过一串零碎的画面——黑暗的宇宙，无数发光的丝线，还有一个模糊的声音，重复着那句本源回应。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头晕？”沈溯试探着问。他不想引起恐慌，但这种异常的感知让他无法忽视。
林夏刚想回答，突然浑身一僵，手指停在触控板上。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瞳孔微微放大，像是在注视着某个不存在的点。几秒钟后，她猛地回过神，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刚才……刚才我好像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沈溯追问。
“提问权的本质，是否是存在对平等的终极诉求？”林夏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和公共频道里播放的联合提问一模一样，但她的表情却充满了困惑，“可我明明没有主动调取这段录音，它就像直接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沈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握紧了拳头。他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丝异样的感知不是错觉。营养剂的味道、星光的距离、脑电波的吻合、林夏的异常……这些看似无关的细节，正像散落的拼图，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轮廓。寻常的指挥舱场景里，藏着不寻常的线索，而这些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宇宙本源的回应，或许不仅仅是一句回答。
就在这时，量子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告灯疯狂闪烁，打破了舱内的平静。光屏上的余波曲线瞬间突破了临界值，变成了一条直线，而原本循环播放的本源回应，突然被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取代。
“警告！检测到未知意识波动入侵！”
“警告！引力传感器失控！”
“警告！船体结构出现未知形变！”
一连串的警报声让指挥舱的气氛瞬间凝固。林夏立刻扑到控制台上，手指飞快地操作着，试图稳定船体，但触控板上的参数就像疯了一样跳动，根本无法控制。“不行，控制系统被干扰了！那些意识波动正在渗透我们的神经连接！”
沈溯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控制台。他看到中央显示屏上的星图正在扭曲，原本固定的星辰开始移动，形成一个个诡异的符号；能量壁的光芒忽明忽暗，淡蓝色的光晕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船舱里的空气变得粘稠，呼吸时能感受到明显的阻力，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挤压着空间。
“关闭神经连接接口启动应急手动控制！”沈溯大喊，声音在粘稠的空气中传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神经连接是“溯光号”的核心控制系统，船员通过大脑直接与船体交互，效率是传统控制方式的十倍。但现在，这种优势变成了致命的弱点——那些未知的意识波动，正是通过神经连接入侵船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