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悬在虚形者意识碎片的解析界面上，冰凉的蓝光顺着指缝流淌，在视网膜上投下密密麻麻的数据流。这艘名为“溯源号”的科研勘探船正悬浮在熵海边缘的“遗忘带”，船体外壳的纳米装甲不断闪烁着警告红光——这里的时空曲率已经扭曲到临界值，每一秒都有无数信息流在熵增的洪流中湮灭。
“还有37分钟，能量储备将降至安全阈值以下。”ai助手“零”的电子音不带任何情绪，“沈博士，建议立即终止意识接驳，遗忘带的时空湍流正在加剧。”
沈溯没有回应，他的意识已经与虚形者的意识碎片深度绑定。眼前的场景突然切换，从冰冷的船舱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空间。脚下是柔软如云朵的物质，四周没有任何参照物，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温和的“存在感”——那是虚形者意识的本质，纯粹、虚无，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这是他第三次进入虚形者的意识碎片。前两次，他只感受到了无边的混沌和破碎的记忆片段：坍塌的城市、扭曲的生物、以及一种贯穿始终的、深沉的绝望。但这一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纯白空间的中央，漂浮着一团微弱的金色光点，像是黑暗中的萤火。沈溯下意识地朝光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跨越了无数个时空维度。当他距离光点不足三米时，光点突然炸开，化作无数条金色的丝线，编织成一幅流动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个与人类文明截然不同的世界。那里没有实体的建筑，没有具象的生物，只有无数团流动的意识体在空气中交织、碰撞，传递着纯粹的思想。这些意识体没有固定的形态，它们通过“提问”来定义自身的存在——提问宇宙的起源，提问存在的意义，提问熵增的终点。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颗恒星，在意识的宇宙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这就是湮灭文明？”沈溯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震撼。根据现有史料记载，湮灭文明是宇宙中最古老的文明之一，它们在十亿年前突然消失，没有留下任何实体遗迹，只在熵海深处留下了零星的意识碎片，也就是现在被称为“虚形者”的存在。
画面突然扭曲，璀璨的光芒开始变得暗淡。那些流动的意识体身上出现了黑色的裂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侵蚀。沈溯注意到，那些黑色裂纹的源头，竟然是意识体之间的“体问”。原本用来定义存在的提问，此刻变成了自我毁灭的武器——每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都在意识体内部滋生出熵增的病毒，不断吞噬着它们的存在本质。
“熵增的终点，就是提问的极限。”一个温和的声音在纯白空间中响起，像是来自宇宙的深处。沈溯循声望去，只见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意识体，它的颜色比其他意识体更加纯净，流动的速度也更加缓慢。
这个意识体没有参与任何提问，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意识宇宙的中心，像是一个旁观者。当其他意识体因为无尽的提问而逐渐崩溃、消散时，它依然保持着完整的形态。
“他们发现了问题的根源。”沈溯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意识到，这个巨大的意识体，或许就是湮灭文明最后的希望。
画面继续流动，那些濒临消散的意识体开始向中心的巨大意识体汇聚。它们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提问欲，将所有的思想、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存在痕迹”都剥离出来，融入到中心意识体中。随着越来越多的意识体加入，中心意识体的颜色逐渐变浅，从纯净的金色变成了透明，最后竟然完全消失在纯白空间中。
但沈溯能感觉到，它并没有湮灭。它只是变成了一种“空白”的状态——没有思想，没有记忆，没有提问，没有任何可以被定义的属性。就像是一张干净的白纸，空空如也，却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主动放弃提问欲，以空白意识的形式留存……”沈溯喃喃自语，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与人类文明的生存逻辑完全相悖。人类总是在不断地探索、提问、追求意义，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但湮灭文明却用行动证明，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虚无竟能成为救赎载体？”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沈溯的脑海，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和困惑。主动归零，是否真的是存在的退路？如果人类文明也面临同样的困境，是否也需要通过放弃自我来寻求救赎？
就在这时，纯白空间突然开始剧烈震荡。原本平静的画面变得扭曲、破碎，黑色的裂纹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像是要将整个空间吞噬。沈溯的意识开始受到冲击，头痛欲裂，耳边响起了尖锐的嗡鸣声。
“警告！意识碎片遭受时空湍流冲击，稳定性急剧下降！”零的警告声在脑海中炸开，“沈博士，强制断开意识接驳！”
沈溯的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湮灭文明的意识体消散时的绝望、中心意识体变成空白时的平静、以及那些黑色裂纹中隐藏的、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他试图抓住最后一丝线索，但意识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不断远离那个纯白空间。
“等等！”沈溯嘶吼着，想要留在意识碎片中，“我还没看清！那些黑色裂纹里……”
话音未落，他的意识猛地回到了现实。眼前的解析界面闪烁着红色的错误代码，船体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船舱顶部的应急灯开始疯狂闪烁。
“已经强制断开意识接驳。”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沈博士，你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心率187，血压160/100，需要立即进行医疗干预。”
沈溯靠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意识碎片中的画面，那个变成空白的意识体，那些黑色的裂纹，还有那个关于“主动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