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一号”的舰桥,像一个被砸烂的铁罐头。
浓烈的血腥、焦臭和海水的咸湿味混合在一起,钻进每一个幸存者的鼻腔。
张勇站在一片狼藉的控制台前。
屏幕上只剩下闪烁的雪花,绝大部分设备都在刚才的撞击与爆炸中彻底报废。
他脚下,粘稠的液体混合着玻璃碎渣,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碎响。
他没有低头。
他的目光穿透舷窗,死死盯着外面。
海面上,黎明的光线终于刺破了火光与浓烟构成的天幕,给所有漂浮的残骸都镀上了一层惨淡的金色。
驱逐舰的碎片。
“兵魔”机甲断裂的肢体。
以及……他那些兄弟们的遗体。
几个伤势较轻的战士,正驾驶着小型冲锋舟,在钢铁坟场中穿行。
他们将一具具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打捞上来,整齐地安放在旗舰那片还算完整的甲板上。
没有人说话。
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和引擎偶尔发出的、濒死般的不稳定轰鸣。
一个年轻的战士,抱着一具被炸掉半边身子的战友。
他跪在甲板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到极致的哭声在喉咙里打转,却怎么也无法冲破牙关。
张勇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咬紧牙关,腮帮子的肌肉绷成了两块铁。
一百七十三人。
一百七十三条活生生的命。
这些人,都是他从全军中精挑细选出的兵王,是神农卫的脊梁。
可现在,他们都成了一串冰冷的数字,记录在那份他根本不敢去看的伤亡报告上。
“头儿……”
副官走了过来,他的胳膊用绷带吊在胸前,脸上全是血污和硝烟的黑灰。
“清点……差不多了。”
“阵亡一百七十三,重伤八十二,剩下的……也都个个带伤。”
张勇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干涩。
“‘利剑二号’呢?”
副官沉默了。
几秒后,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沉了。船上两百一十七名官兵,只救上来……不到三十个。舰长和政委,都……”
张勇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他伸手死死抓住身边的控制台,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拧干了最后一滴血,疼得他无法呼吸。
赢了?
这就是胜利的代价?
用几百个兄弟的命,换了两头畜生的尸体?
他想不通,只觉得一股无法言说的悲愤和憋屈,堵在胸口,几乎要炸开。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甲板上。
是张鼎玉。
他的道袍外面套着一件白色防护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天师……”
张鼎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的目光扫过甲板上那一排排盖着白布的遗体,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哀伤。
“贫道来晚了。”
他开口,声音有些虚浮,带着一丝内疚:“要知道如此棘手,我便不该在研究基地耽搁。”
“我刚才看过了,那两头巨兽的尸骸中,残留的精神印记非常淡薄,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藏在后面的那个东西,很谨慎。”
“它只是把这两头巨兽,当成一次性的武器扔了过来。”
“妈的!”
张勇一拳砸在变形的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我们拼了这么多兄弟的命,结果连对方一根毛都没摸到!”
“这笔账,迟早要算。”
张鼎玉的语气很平淡,但那份平淡之下蕴含的冷意,却让周围的海风都仿佛停滞了。
“它用阳谋,我们就用实力碾过去。等贫道修养些时日,定要亲自入海,会一会这位‘深海王者’。”
张勇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现在不是泄气的时候。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联系北京。”他对着唯一还能工作的通讯设备命令道,“报告我部完整战损。”
“另外,把我们救下的那三个‘俘虏’,给我看死了!”
“这几个废物,现在是我们手里最重要的筹码!”
……
北京,对策局总部。
指挥中心里,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当东京湾前线传来的完整战损报告,一字一句呈现在大屏幕上时,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李将军,嘴唇也开始微微颤抖。
“伤亡……太大了。”
王政委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一夜未合眼,此刻只觉得心脏都在抽痛。
“神农卫成立以来,最惨重的一次损失。”
“一支满编的超凡特遣舰队,几乎被打残了。”
“这是一场惨胜。”
姜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但苍白的脸色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我们暴露了张天师这张最大的底牌,才勉强换掉了对方两只‘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