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倒在了冰冷刺骨的石板地上!
就在那只盛满了腥臭肉糜的獒犬食盆前!
他佝偻着身体,头颅深深地、深深地垂向地面,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满是冷汗和污迹的额角。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牵扯着绝望的神经。
他颤抖着,伸出那双枯枝般的手。那双手,曾经执笔如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此刻,却像两截失去生机的朽木,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和绝望,缓慢地、迟疑地,伸向了那盆污秽不堪的肉糜。
指尖在触碰到那粘稠、冰冷、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混合物时,猛地痉挛了一下。但他没有退缩。他咬紧了牙关,我能看到他咬肌在脸颊上绷出的坚硬线条。手指深深地探了进去。
搅动。
冰冷的、油腻的触感包裹着他的手指,暗红色的肉糜和凝固的油脂沾满了他的指缝、手背。他捞着,摸索着,像在绝望的泥沼中打捞最后一点残存的、早已破碎的尊严。
终于,他抓住了。
抓住了那卷被污物浸透的帛书。
猛地将它从腥臭的泥淖中扯了出来!
哗啦——!
粘稠的肉糜和油污从帛书上流淌下来,滴落在他本就污秽不堪的袍子上,也滴落在他跪着的膝盖前的冰冷石板上。那卷曾经洁白如雪的帛书,此刻已被彻底玷污。暗红色的油污如同狰狞的疮疤,覆盖了上面铁画银钩的文字。墨迹被油腻的汤汁洇开,模糊成一片片绝望的灰黑色污渍。
他颤抖着,用那双沾满腥臭油污的手,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试图将那卷污秽不堪的帛书展开。动作笨拙而绝望,如同展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
展开了一角。
墨迹早已晕开一片,曾经力透绢背的文字,此刻只剩下模糊扭曲、如同鬼画符般的污痕。
他低下头。
整个头颅几乎要埋进胸前那片油污里。喉咙里发出剧烈的哽咽,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抽动,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沙哑、破碎、断断续续的声音。都像在砂砾上摩擦,带着血沫:
“雕…雕之为物……”
声音破碎得不成句子。
“其性…其性……”
剧烈的抽泣猛地打断了他。他的身体猛烈地向前一耸,像是要把心肺都呕出来!干呕声撕心裂肺,却只吐出一点酸水。他死死捂住嘴,肩膀如同风中的残烛般疯狂抖动。
“……猛…鸷鸷……”
那嘶哑、不成调的声音,带着无法承受的屈辱和巨大的悲怆,再次艰难地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泣血。
“嘎吱……嘎吱……”
那只巨大的、毛发如同黑色钢针般根根竖立的獒犬,似乎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惊扰,也可能是嗅到了食盆里新鲜“配料”的气息。它摇晃着硕大的头颅,慢悠悠地踱到食盆边,伸出猩红的长舌,开始旁若无人地舔舐盆边凝固的油脂和碎肉。随即,它低下头,用它那可怕的、足以咬碎骨头的下颌,叼起食盆边缘一根带着肉渣的粗大骨头,旁若无人地啃咬起来。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啃噬骨头的声音,混合着犬类特有的、湿漉漉的吞咽声,清晰地响起。如同最恶毒、最精准的伴奏,伴随着杜甫那破碎不成调的诵读声,在这片朱门前的炼狱里,演奏着一曲名为“尊严湮灭”的哀歌。
地狱!
我身处无间地狱!
视野里,那片猩红从未褪去,反而更加粘稠、更加疯狂地翻涌!扭曲的梵文“60”如同烧红的烙印,深深灼烤着我的灵魂!每一句杜甫那破碎的、带着血沫的诵读声,都像一把生了锈的、沾满污秽的钝刀子,狠狠地捅进我的耳朵,再在我的五脏六腑里疯狂地搅动!每一次切割,都带来血肉模糊的剧痛!
“雕…之为物……”
刀子捅入!搅动!
“其性…猛鸷鸷……”
刀子拔出!再狠狠捅入!更深!
他每一次身体那无法控制的、绝望的抽动,都让我心如刀绞!仿佛那抽动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我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铁钩钩住,一次次撕裂!
那盆里飘来的、混合着血腥、腐肉、油脂的浓烈腥臭味,如同实质的毒气,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鼻腔!直冲脑髓!我甚至能清晰地“尝”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的甜腻气息!它们在灼烧我的喉咙!
我能“感受”到!膝盖下那青石板的冰冷坚硬!如同万载玄冰,透过杜甫的膝盖,将刺骨的寒意传遍我的全身!冻结我的血液!
我能“听”到!门吏那刺耳、如同夜枭般的、毫不掩饰的、快意的大笑!我能“听”到!门缝后那些压抑不住的、如同老鼠磨牙般的、恶毒的窃笑和议论!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耳膜!
“看那怂样……”
“还拾遗呢…狗都不如……”
“早该这样了……”
视野彻底模糊、扭曲、旋转!视网膜上猩红的系统界面疯狂地跳动!无数血红的警告框如同瀑布般刷屏!尖锐到刺穿灵魂的警报无声地在意识深处嘶鸣!
杀了他!
冲出去!
管他妈什么系统!什么历史!什么维度坍缩!什么长河断流!
杀!!!
把他剁成肉泥!塞进那个狗食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