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了。
被我拖进这处早已荒废、只剩断壁残垣的土地庙时,他如同一具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身体冰冷僵硬,那双曾燃烧着血焰和熔岩的眼睛,此刻彻底熄灭了。不是死灰,是比死灰更彻底的、深不见底的虚无黑洞。仿佛刚才那两幕人间惨剧,已将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碾碎、吞噬。
他任由我将他安置在墙角一堆还算干燥的枯草上,断腕软软垂落,沾染了暗蓝“熔岩”的指尖微微蜷曲着,毫无生气。浑浊的目光散乱地投向破庙屋顶那个巨大的、能看到铅灰色天空的窟窿,没有焦点,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
外面长安城的喧嚣——混乱的蹄声、模糊的哭喊、远处隐约的厮杀——透过破败的墙壁传进来,却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无法在他空洞的眼底激起一丝涟漪。
只有那被琉璃蓝焰灼伤的指尖,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带起身体细微的战栗,是这具躯壳与灵魂剥离后,残留的唯一一点本能反应。
我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墙滑坐下来,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胸琉璃裂痕的剧痛。腐谷霉味、汗臭血腥被庙里尘土和枯草腐朽的气味取代,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却更加浓郁。系统猩红的警报在视野边缘顽固地闪烁,数字冰冷地跳动,宣告着这具残躯缓慢而不可逆转的崩解。
老杜指尖那几丝暗蓝的“熔岩”已经熄灭,留下几点焦黑的灼痕,如同丑陋的烙印。
寂静在破庙里蔓延,沉重得如同实质。只有远处混乱的声浪,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时间在死寂和剧痛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暮色开始渗透进破庙的残破窗口,给冰冷的土墙镀上一层黯淡的金边时,角落里那堆枯草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叶碎裂般的窸窣声。
我猛地抬眼。
老杜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被痛苦或愤怒驱动的、失控的痉挛或挣扎。
是极其缓慢的,仿佛从万丈冰封的深渊底部,一点一点挣脱出来的动作。
他僵硬的身体,极其艰难地,支撑着坐直了一些。散乱枯槁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枯瘦嶙峋的下颌线条,在黯淡的光线里显得异常锋利。
他缓缓地、极其费力地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那只曾试图引燃蓝焰自焚、又抠抓过琉璃裂痕的左手。动作迟滞,如同生锈的机括,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然后,他抓住了自己身上那件早已被血、汗、尘土和河水浸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中衣的衣襟。
“嗤啦——!”
一声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刺耳锐响,猛地撕裂了破庙的死寂!
老杜枯瘦的手指爆发出一种与其孱弱身体极不相称的、近乎野蛮的力量!硬生生将中衣前襟撕开一道长长的豁口!露出了里面同样瘦骨嶙峋、布满岁月刻痕和青紫淤伤的胸膛!
昏暗中,他猛地低下头!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凶狠!
他张口,狠狠咬向自己左手食指的指腹!
那不是轻咬!是野兽撕咬猎物般的决绝!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粘稠、滚烫、带着生命腥甜气息的鲜血,瞬间从他苍白的指腹伤口中涌出,汇聚成一颗饱满、沉重、在暮色中反射着黯淡光线的血珠!
他猛地抬头!
散乱的花白头发向后甩开,露出了整张脸!
沟壑纵横!污秽不堪!颧骨如同刀削!眼窝深陷如同骷髅!
但那双眼睛!
方才那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的虚无黑洞,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团在寒冰地狱深处轰然爆燃的焚天野火!浑浊的眼白被血丝彻底侵占,每一根都如同烧红的钢丝,狰狞地盘绕在瞳孔周围!而那瞳孔深处,跳跃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能焚尽一切绝望和虚妄的、最原始的生命力!
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是一种从灵魂灰烬中涅盘而生的、带着血腥味的毁灭与重塑!
他沾着滚烫鲜血的食指,如同淬了火的判官笔,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戳向刚刚从身上撕下的、相对完整的那片白色中衣残片!
笔走龙蛇!力透残帛!
粘稠的鲜血在粗糙的麻布上飞速洇开、流淌,勾勒出狂放不羁、如同刀劈斧凿般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在咆哮,在泣血:
“朱——门——臭——未——散——!”
五个大字,如同五道染血的惊雷,悍然劈在惨白的布片上!狂放!狰狞!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怨怒!
笔锋在最后一个“散”字的末尾,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顿挫、拖出!
老杜的动作,也在这最后一个字落成的瞬间,骤然僵住!
他沾血的食指悬停在半空,血珠顺着指尖,沉重地、缓慢地,滴落在布片上那个“散”字的最后一捺旁,晕开一小团更深的暗红。
破庙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他死死盯着布片上那五个血淋淋的大字,燃烧着野火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滚、冲撞、破碎。
突然,一滴浑浊、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他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眶中涌出,沿着沟壑纵横、污秽不堪的脸颊,滚落下来,重重砸在布片上那个“散”字旁边,溅开一小片微小的泪痕。
“嗬……”一声痛苦到极致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抽气,从他胸腔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