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
长安,这座巨大的、华丽的棺椁,已被注满滚烫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而引信,就是老杜眼中那滴混着浊酒的泪,和他胸腔里那声被堵回的呜咽!
刀,已在弦上!弓,已拉满月!弦,绷至极限!只待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将这死寂的炼狱,彻底点燃,焚尽!
“车辚辚——!”
三个字!三个血淋淋的字,如同三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桑皮纸粗糙的纹理!
杜甫枯瘦的手腕猛地一抖!那半截秃笔的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墨汁飞溅!他根本不是在写,是在刻!是在凿!是用尽全身的骨头和血肉在嘶吼!笔锋过处,墨痕深陷,力透纸背,桑皮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边缘的纤维被狂暴的力量撕裂、翻卷!
他身体前倾,几乎伏在破桌上,嶙峋的肩胛骨在破旧的袍子下剧烈耸动,像两把随时要刺破皮肉的弯刀。浑浊的泪水混着额头滚落的汗珠,大颗大颗砸在纸面上,晕开墨迹,模糊了字形,却更添一种惨烈的混沌感。
“马…萧萧…” 他喉咙里挤出呜咽般的音节,气息短促灼热,喷在纸上。笔锋猛地横扫,如同铁骑踏过荒原,留下狂放不羁、带着血腥味的轨迹。桌角那盏油灯昏黄的光焰被这狂暴的动作带起的风压得猛烈摇晃,将我们两人扭曲变形的巨大黑影疯狂地投在身后斑驳、爬满污垢的土墙上,如同地狱里挣扎的恶鬼。
整个“醉忘忧”酒肆瞬间被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力场笼罩!那麻木灌酒的苦力猛地僵住,浑浊的酒液顺着嘴角溢出也浑然不觉;那抱着包裹发抖的小贩停止了颤抖,眼睛瞪得滚圆,恐惧地看着状若疯魔的杜甫;那喃喃呓语的读书人骤然收声,嘴巴大张,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空气粘稠如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感。只有那秃笔刮擦桑皮纸的“沙沙”声,此刻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嗡——!
怀中的诗魂石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熔金化铁的滚烫!那灼热感不再是警告,是共鸣!是呼应!是它内部某种沉寂的、代表秩序的核心被这充满毁灭性力量的悲愤诗魂彻底点燃!视网膜上,猩红的系统警报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淹没!
「警告!锚点精神风暴完全爆发!
冰冷的提示音变成了尖锐的蜂鸣!视野边缘,代表琉璃化侵蚀的幽蓝光晕疯狂闪烁,裂纹深处搏动的蓝光骤然变得刺目,如同冰封地狱里点燃的鬼火!左臂自肘部向上,那麻木深处炸开无数冰针攒刺的剧痛,仿佛整条手臂下一秒就要碎裂成冰晶!肩头箭伤处传来更清晰的撕裂感,热流涌出,迅速浸湿了内衫。
“行人…弓箭…” 杜甫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笔锋更加沉重、更加狂乱!他猛然抬头,浑浊的双眼中,那炭火般的悲愤已彻底化为焚尽一切的白色烈焰!他死死盯着窗外——那里,胥吏的皮鞭又一次高高扬起,即将再次抽向那个蜷缩在冰冷泥地上、脊背血肉模糊、因剧痛和恐惧而无声颤抖的少年!
“…各!在!腰——!”
最后三个字,是炸雷!是血誓!是灵魂被彻底撕裂时发出的、最凄厉的呐喊!秃笔的笔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凿下!“腰”字的最后一捺,如同开天巨斧劈落的轨迹,桑皮纸应声撕裂!大半张承载着血泪控诉的诗稿被狂暴的力量从中间生生扯断!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的震荡波纹,以杜甫伏案的身体为核心,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轰然炸开!
轰隆!
酒肆正中央那张油腻的破木桌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解体!木屑、碗碟碎片、浑浊的酒液、咸菜疙瘩……如同被狂风席卷的垃圾,四散激射!靠得最近的苦力汉子被冲击波狠狠撞在胸膛,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砸在土墙上,嘴角溢血!
哗啦!
酒肆唯一那扇蒙尘的窗户,窗棂上的污垢簌簌落下,整扇窗剧烈震颤,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窗外街道上被驱赶的征夫队列一阵骚动,惊恐地望向这间突然爆发出诡异力量的破败酒肆。
呼——!
杜甫身后,那盏本就摇曳欲熄的油灯,灯焰被无形的风暴骤然拔高、拉长!昏黄的火焰瞬间变得炽白、刺目,如同一条愤怒的火蛇,扭曲着向上疯狂窜起,几乎舔舐到低矮、熏得漆黑的屋顶横梁!浓烈的灯油燃烧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整个酒肆的空间都仿佛在扭曲!光线变得迷离,墙壁上的污垢仿佛在蠕动,脚下坑洼的泥地传来轻微的震颤感。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悲怆与毁灭意志的庞大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灵魂上!那抱着包裹的小贩直接瘫软在地,裤裆瞬间湿透;读书人两眼翻白,直接晕死过去;老掌柜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
风暴!由人类最极致的苦难与悲愤点燃的精神风暴!它无视物理的界限,以诗魂石为媒介,以杜甫撕裂的灵魂为燃料,在物质与精神的夹缝中轰然爆发!
“呃啊——!” 杜甫发出一声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吼,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枯槁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他紧握着那半截撕裂的诗稿,指缝间渗出的鲜血(不知是被陶碗豁口割破还是用力过度迸裂)染红了纸页边缘。
然而,风暴并未停歇!
轰!轰!轰!
酒肆外,光德坊的街道上,毫无征兆地响起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声音不大,却极其诡异——不是火药,更像是沉重的陶罐从高处摔碎,又像是陈旧的木板在巨大的压力下猝然断